肖日东
“磨剪子嘞,戗菜刀……”一阵悠长的吆喝声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巷石板路,毫无顾忌地钻进每家每户的耳朵里。紧随这吆喝声出现的是一个中老年人,扛着一条细长板凳,肩上斜挎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镇上的人都叫他老张,一个与刀具打了几十年交道的磨刀匠。
老张身材有些矮小,背有点微驼,头发稀疏花白。他那张脸犹如一张沟壑纵横的旧地图,深深的皱纹里似乎藏着无数的故事。双手布满老茧,手指粗壮而有力,关节处微微凸起,仿佛在诉说着多年磨刀的辛劳。那发白的蓝色工装上,一个大大的红色“奖”字依稀还能辨认,其他的伴着星星点点的磨痕和污渍都已模糊不清了。这一张穿在身上的“奖状”既见证着老张历经的风雨沧桑,也记录着小镇的烟火气。
老张把磨刀摊在这小巷的老井旁一摆,边上再支一张帆布躺椅,就算是出摊了。老井边上的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枝叶繁茂,犹如一把巨大的绿伞,既为老张遮挡着炽热的阳光,也为他招揽了四面街坊的聊友。老张的磨刀工具虽然简单,但样样精致。一块粗磨石、一块细磨石、一把小锤子和几把不同型号的螺丝刀,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看老张磨刀,那是一种视觉艺术的享受。要是来活了,他迅速地从躺椅上起身,那双原本微闭着的眼睛顿时放着光。他欣喜地接过顾客送来的刀,眯着一只眼端详一番,仿佛要与这把刀“寒暄”几句。然后用右手拇指轻轻抚摸刀刃,感受着刀的锋利程度。接着,他熟练地把粗磨石固定在长板凳上,自己稳稳地一坐,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只见他先往磨刀石上洒上一些水,再把刀平放在磨石上,微微弯下腰,右手紧紧握住刀柄,左手轻轻按住刀背,开始有节奏地推动刀身。一下一下,来来回回,粗磨石与刀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老张的眼神始终盯着刀面,专注而坚定,耳边左邻右舍的家长里短,他似乎都听不见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这把刀了。
待磨出一些锋刃后,他再换上细磨石。这个时候,他的动作轻柔多了,就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小心翼翼地磨两下,再停下来试一下刀锋,生怕出一点瑕疵。细磨石与刀刃的“窃窃私语”变得更加细腻绵长,那“沙沙”的声音,在小巷的空气中久久回荡,仿佛是一首古老而悠长的歌谣。
我问老张干这行多久了?老张一边磨着刀,一边“嘿嘿”地笑着:“从我父亲手上接过这磨刀摊已经三十多年了,磨刀石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块了。”“现在大家都用各种品牌的不锈钢刀,很少有需要磨刀的了吧?”老张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他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我当年就是靠着这手艺娶妻生子,养活了一大家子,现在这行业挣不了几个钱,我就是图个消遣,这磨刀手艺呀,不仅是一种谋生手段,更是一种精神传承,好日子不就是像磨刀一样,一步一步打磨出来的吗?”
老张的话让我回味好久。是呀,当我们的灵魂累得追不上拼搏的脚步时,还有谁记得曾经出发时的自己?过高的欲望往往是人生浮躁的导火线,其实,守望着小镇的袅袅炊烟也好,畅想着城市的光怪陆离也罢,日子都要像磨刀一样,一道道工序来,一个个脚印走。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里,老张用他的磨刀石和双手,为人们磨出一把把锋利的刀,也用心守护着一份古老的技艺和记忆。他的磨刀声,无论是晨迎朝露还是晚披彩霞,总能安抚着镇上人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