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霞
那天上街,看到有位老人拎着一个箩筐过马路,筐里装着各种时令的瓜果蔬菜,应该是刚从自家菜园里摘的,个个都水灵灵的。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个现在已很少见到的箩筐。小时候,它可是爷爷最常使用的工具。
在我童年的记忆当中,那些数不清的欢乐时光,几乎都与爷爷的这个箩筐有关,里面总是装着时令的瓜果,或者小辈们送给爷爷的罐头和糕点,又或者是他从田间地头捉到的蟋蟀或漂亮的瓢虫,他似乎特别偏爱我这个孙女,有了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留着。
那时,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母亲一边种地一边要照顾我和姐姐,每逢家里有了繁重的农活,住在村子另一头的爷爷就会带着工具来帮忙。我记得有一年秋天,多数人家地里的花生还没有收回来,忽然下了一天大雨。雨一停,人们争抢着去地里刨花生,因为天气预报说了,接下来还会有阴雨天。爷爷扔下自己家里的活儿没管,跑到我们家里,踩着又湿又软的泥巴,硬是帮着母亲把花生全刨了回来。当天晚上,母亲不顾劳累,硬撑着包了一顿猪肉大葱馅的饺子,把爷爷和奶奶都请到家里来,把热腾腾的饺子端到他们面前,带着歉意说:“今儿是重阳节,我没能好好敬老,反而让你们跟着我受这么大累……”爷爷急忙说:“趁着我这身体还壮实,能帮你们一点是一点儿吧!”奶奶则笑着跟我说:“今年太忙了,明年让你爷爷做点重阳饼,再酿点菊花酒,咱们好好过个重阳节!”
我没吃过重阳饼,更没喝过菊花酒,但在我的想象中,它们一定都是顶尖级的美食,因为爷爷的手非常巧,厨艺更是十分了得,我吃过他亲手做的五仁月饼,比小卖店里卖的那种好吃多了!于是,我就经常缠着爷爷问:“什么时候到明年的重阳节啊,我要吃重阳饼……”爷爷笑着说:“别急,春天的时候我早点把菊花种上,到时候啥好吃的都少不了你。”
第二年春天,爷爷果然在院子里种了好多不同品种的菊花,秋风刚刚转凉,他就开始忙活起来。酿菊花酒除了用花,还要用糯米与酒曲。糯米,爷爷总是要买最好的那种,回到家还要仔细筛选,尽可能去掉杂质。菊花当然是现成的,白菊,黄菊……菊花不同,酿出来的酒也风味各异,但每一种都清凉甜美。除了酿菊花酒,爷爷还用南瓜加上糯米粉做成了重阳饼。南瓜蒸熟之后加入糯米粉,包上豆沙或芝麻馅,压成小圆饼,放到油锅里一炸,香香的重阳饼就新鲜出炉了。
我虽然盼着过重阳,却分不清农历和阳历。重阳节那天,直到爷爷提着箩筐来到我家,把菊花酒和重阳饼一样样摆到桌子上,我才一声欢呼:“过节喽,重阳节!”这一年秋天庄稼大丰收,母亲从院子里摘了两个最大最红的石榴递给爷爷奶奶,父亲给他们倒上菊花酒,我和姐姐则开心地啃着松软可口的重阳饼,全家人过了一个热闹而又温馨的重阳节。
后来,我们一家多次一起过重阳节,有时赶上收庄稼太忙,爷爷就会把他的箩筐提到田地间头去,大家干活累了吃上一个重阳饼,再抿一口菊花酒,顿时感觉解除了全身的疲乏。有的时候,我分明看着箩筐里的食物吃光了。爷爷却又像变魔术一样,转眼间又从箩筐底部挖出一把甜甜的大红枣。
如今,爷爷和奶奶都已去世多年,只剩下那个大箩筐寂寞地沉睡在老屋的角落里。又到金秋九月,看着街头铺天盖地关于重阳节的广告,我不由格外怀念起了箩筐里的重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