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彦
这次的家宴主题是为母亲庆生。往年这一天,爱姨一定会来的。我出生时,家里同爱姨就有了交情,如今两家已经走动了四十多年。父亲之前在省商业厅工作,母亲则在常德邮电系统,当时要将母亲调入省会难于上青天。为了一家人能团聚,父亲选择了一个能同时接收两口子的单位——位于株洲的815油库。
从新单位领了一张长桌两把板凳,三口之家也就这么搭了起来。我还在襁褓之中,奶奶从老家坐火车来株洲的途中坐过了站,只能操着我都听不懂的乡音,焦急又怯怯打听着父亲所在单位信息。人生地不熟上下两难之时,缘分的妙,恰如其分地适时展现。奶奶遇到了爱姨,爱姨就住在815油库附近的长石大队。她带着奶奶找到了父亲单位,送到了家门口。我们同爱姨的交往就此展开。
爱姨健谈又能喝,举杯祝福之间,氛围一下子就上来了,都说赶上了好时代,不愁吃不愁穿身心康健天天过年。可不,我小时候就特别盼过年,有鸡腿把子吃、有压岁钱拿、有冲天炮耍。但也只有这几天可以放肆疯,就算打翻了坛坛罐罐,弄脏了一身新衣服,也不会挨揍。锅里熬煮的鸡肉香气扑鼻,趁着大人不注意,赶紧用筷子戳一坨“试味”,这大概就是那个年代的童趣和满足吧。
我们相聊甚欢的时候上来一盘红烧肉。都说肥肉子好把酒,大坨大坨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再适合不过,我们吃一坨肉尽一杯酒,却又猛呛至喉,得嘞,再来一坨,把酒压下去。
寿星母亲说她的童年,只有等到过年家里才会炖肉,也是切成大坨大坨的,腊月二十九家人用砂锅炖,一直炖到年三十,馋坏了他们一帮兄弟姐妹们。肉炖好后,大人们趁着热气,赶紧拈一坨给娃儿解馋,余下的大部分则需要留着待客,一直吃到过完正月,称为年更肉。年更肉捞出来后,砂锅里剩余的肉汤也一点都不会浪费,滚刀切十几个白萝卜,继续炖煮一小时,年更萝卜也就做好了,娃儿们可以敞开了吃,拿筷子插上一坨,这萝卜也便成了肉。
家宴上,父亲也聊起了年少的事。他说水煮豆角好吃,说他们鸡窝里掏鸡蛋,说他们爬树打酸枣,说舅外公一表人才当年穿白衬衫插田都不着泥……我也会说说我的小时候。那时候,我们在主席主持修建的韶山渠里游泳,在渠里扒开水草摸鱼,在渠里抓青蛙抓鸭子……至今,我都记得兄弟们亮到发光的一双双眼睛,即使在乡下没有电灯的夜空,都是亮晶晶的。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聊着聊着,本次宴席的主食白面馒头被端了上来。我们虽然是南方人,但全家都喜欢吃馒头,特别喜欢配着双峰的永丰辣酱吃。馒头大火蒸热,趁着烫手把馒头掰开,用筷子将辣酱把馒头两面抹均了,筷子抽出双手一夹,北方的麦子香和湖南的辣酱香便融合在一起,再喝上一碗白粥,真是带劲!斑斓的生活,除了美酒佳肴,终归是馒头辣酱这般平常,但这难道不是一个个中国普通家庭的小确幸——团圆、幸福、顺意、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