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之时 未必星稀

王 静

苏子曰：“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而我却认为，月出于江海之上，徘徊于你我之间。至少，今夜是如此。

今夜的中秋与以往不同，今夜的我逃离了砖瓦的束缚，今夜的我来到了乌篷船上。

伴随着橹声咿呀，月亮升起来了，从江海的尽头升起来了。月亮是在江海那里淘洗过吗？月盘是那样明亮，月光是那样清透。照亮了屋顶上的青瓦，照亮了弯弯的石拱桥，照亮了岸旁的垂杨柳，还照亮了乌篷船与我。

摇啊摇，乌篷船载着我，划向月亮的方向。

汩汩的江水，融着月光，泛着桂花和柳叶的香味。白的、黄的、粉的落花散布在江面上。暗潮每一次涌动，落花与月光也跟着涌动，就像亿万颗明晃晃的碎钻翻滚在江面上，其间还妆点着白的，黄的，粉的宝石。

摇啊摇，乌篷船载着我，划向月亮的方向。

长长的柳丝拂过乌篷船时，岸边传来了孩子稚嫩的声音，我细细地听着，一个小女孩问：“月亮上真的有人吗？她能看见我吗？”

“有啊，她应该能看见你。”她的父亲含笑回答。

我想起多年前的中秋节，我的父亲也曾伴在我的身侧。

他说：“我有个故事，要讲与你听。”

“是嫦娥奔月的故事吗？我早就知道了！”我不屑地嬉笑。

“你可真是个俗人！”父亲反将一军。

我不服气地问：“那你说，是怎么样不俗的故事？”

父亲得意地一笑，他说，唐玄宗曾经在一个道士的邀请下游过月宫。月宫寒气袭人，建筑恢宏大气、富丽堂皇，比皇宫还要震撼几分。唐玄宗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到美妙悠扬的音乐响起，几百名仙女跟着音乐的旋律翩翩起舞，优美的画面让唐玄宗惊叹不已。

唐玄宗回去后，马上召来乐师和舞女，亲自教导编曲和排舞，遂成《霓裳羽衣曲》。

我在一旁听得愣了神。唐玄宗真的去过月宫吗？父亲从没有回答过，他只会故弄玄虚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后来，我只要看到明月当空，就会不由自主地思索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身上披着月光的父亲。

摇啊摇，乌篷船载着我，划向月亮的方向……

终于，撸声停止了咿呀，我也停止了追月。要下船了，我万分不舍。此刻，月光华照，天地一色，我多想和万物融在一起，融在黑夜的银光里。

我掬了一捧江水，也掬了一捧今夜的月光。我想把这捧月光带上岸，带给父亲看看。于是，我小心地走着，走着。可是，月光还是从我的指缝里一点点地流走了。好可惜哦！父亲却对我说：“你的手上其实还有些残月。”我把手张开，发现湿淋淋的手上正反射着深深浅浅的月光。

我笑了，父亲也笑了。

快到家时，我仰头说：“月明之时，果然星稀。”

父亲却说：“那可未必，你听，星星在地上。”

我驻足听着，我听见蟋蟀的叫声从周围的夜里传来，高低起伏，不曾停歇，就像夜空中一颗颗忽明忽暗的星。

我说：“看来，我不仅是个俗人，还缺少一双善于发现光的眼睛。”

父亲听我说完，他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