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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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 鑫

    开学不久,我照例进教室晨检,莎莎的座位空着。她没打电话请假,也未托人捎任何口信。

    上了两节课,我匆匆出校门去家访。乡下工作第一年,完全不熟悉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几经周折,打听问询,终于在山旮旯里找到了莎莎家。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栋两层的水泥板架子,连毛坯房都算不上。四面透风,屋顶上被几层塑料布遮着。沿着杂草中踩出的一条小径走过去,门没关。所谓的门——一块木板和撑门的木棍靠在墙上。往里走,阴暗、潮湿、拥挤,目之所及全是废品。

    “张老师,您怎么来了?”

    我这才注意到那破旧的木板床上除了堆积如山的衣物,旁边还躺着一个身子瘦小,头发乱乱的孩子,是莎莎。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我。

    “是不舒服吗?”见她脸色不太好,我踮着脚走过去,摸了摸额头,果然有点烫。

    “你一个人在家吗?吃早饭了吗?吃药了吗?”我问。

    “还没吃早餐,也没吃药。爸妈不在家,爸爸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捡废品,妈妈……”她抿着嘴,欲言又止。

    我四下张望,找到了屋内唯一像样的物件——蜂窝煤炉。我伸手过去,冷的,没有一点火,黑漆漆的。

    我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出了门。

    半晌,我从镇上买了药,也带回了早餐店剩下的最后一个水煮鸡蛋。当我把蛋递到莎莎面前时,她的眼睛亮亮的。她拿着蛋放在手里搓了搓,然后小心翼翼地剥开壳,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吃完最后一点,她还不忘看一看,用指甲刮一刮那剥下的壳内有没有粘壳的蛋白。我的心里酸酸的。

    回学校后,我从校长口中得知莎莎的妈妈有精神问题,全家就靠爸爸捡废品为生,那几块水泥板凑成的“家”还不是他们自己的。

    后来,莎莎爸爸成了我宿舍和办公室的常客。废铜烂铁、塑料盆桶、废纸旧书,我都请莎莎爸爸来收拾。莎莎爸爸总是认真地过秤,算钱,然后用龟裂的手数着皱皱巴巴的票子塞给我。“您来帮忙整理,哪还有倒贴的理!”我一直用这个理由拒绝。

    那天,远远地就看见莎莎提着袋子向我走来。她随我进了办公室,轻轻地把塑料袋放在了桌上。我打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里面露出了一个个小鸡蛋。“我爸说他没本事,只能送您这不值钱的鸡蛋。”我心疼地看着她单薄的身子,豆蔻年华的她瘦弱得营养不良。她没注意到我的伤感,只是看着鸡蛋兀自说:“自己家的鸡下的蛋,可有营养了,只有10个,少了点,您别嫌弃。”回想那日莎莎吃鸡蛋的情景,我清楚地知道这些鸡蛋对于莎莎和这个家庭的意义,于是重新把这一层层袋子打好结,递了过去。莎莎抓紧袋子的收口处,把袋子又放回了桌面。“张老师,别推辞了,打碎了,可惜。”见我还没松手,她似生气般道:“如果不收,我爸就再也不来收废品了!”言语中透露出一股坚定。我看着那袋沉甸甸的鸡蛋,除了感谢,不知该说什么好。

    临近期末,我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把煮好的一个鸡蛋悄悄放进莎莎的课桌里。到校后的莎莎发现了,拿着鸡蛋来找我。我借口过敏吃不了,希望她可以帮我。她眼神若有所思,似乎是不信。我伸过手包住她握鸡蛋的手,“你吃吧,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莎莎呆呆地杵在那,盯着手里的鸡蛋显得有些局促。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回教室吃。此后,每天早上莎莎的课桌里都有一个小小的水煮鸡蛋,一直到学期结束。

    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最近,翻看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初中毕业时写给我的留言簿,莎莎的那页又勾起了我的回忆。那页纸上有她画给我的一个鸡蛋,还有一行娟秀的字,“张老师,小小的鸡蛋,大大的温暖,恒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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