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月亮

朱洁

早两天，弟弟放学回来说：“妈妈，今天老师要我们和爸爸妈妈一起‘走月亮’。”

走月亮？什么是走月亮？

弟弟告诉我，语文课正在学一篇文章叫《走月亮》，是云南的一个妈妈带着孩子走月亮、看月亮的故事。也许是文章生动又童真，老师便希望家长带着孩子也跟着月亮走走，观察观察，方便第二天的作文课大家也能仿写一篇《走月亮》。

弟弟给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傍晚。我见天上的落日像个咸蛋黄，云也薄得很，于是断定：“今晚肯定有月亮，到时妈妈带你一起走月亮。”

（一）

白露过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吃完晚饭，黑幕已降临，我便带着他下楼，准备在小区走月亮。

始料未及的是，当我们抬头望月时，却没找到月亮。弟弟嘟囔着：“不是说肯定有吗？月亮呢？”

是啊，月亮呢？

我仰着脑袋四处找，看到有个方向的光格外不同，于是牵着他朝那个方向走，只是走了几步后发现，那光不是月亮的光，而是另一个单元顶楼上的一盏大灯发射出来的。我们又扭转方向往回走，走了一阵还是没找到月亮。

“没月亮怎么走啊？”弟弟有些着急。我安慰他：“相信我，今晚必有月亮，只是不知它藏哪去了。”

“月亮为什么要藏起来？”弟弟问。我想了想，然后指着小区里的一片高楼对他说：“也许不是它想藏。你看，小区尽是高楼，应该是这一栋栋的楼房遮住了月亮……”

怎么办呢？弟弟问。找呗！我说。

只是找也得有找的方法。我决定牵着他往东走，说：“我俩别再像无头苍蝇乱窜了，干脆就往一个方向找，绕着小区走一圈，肯定能找到……”

（二）

小区里的一栋栋高楼仿佛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柱，渺小的我们走在其中。头顶的天空被这些山柱分割，望着有些天井的意思，我们则像极了坠入井底的青蛙，视野又小又琐碎。

“天上也没星星，你确定有月亮吗？如果有，它岂不太孤单了……”弟弟仰着头说。

我也打量着目光所及的天井。乍眼一看好像真没有星星，但若仔细找找，更高更远的天上微弱地闪烁着几点星光。“有呢，你得认真看。”我给他指了几处地方。

他定睛看了一阵后揉了揉眼睛，疲惫又沮丧地说：“太远了，看不清……”

看他有些扫兴，我也很是感慨。这个年代，走月亮要找，看星星也难，哪像我们小时候，晴天的夜里，随便躺在一块草地上，双手叠放在后脑勺，搭个二郎腿便能欣赏璀璨美丽的夜空。

月亮很神奇，一天一个样，阴晴圆缺，变化万千。若是遇到镰刀般的新月和残月，身边的小伙伴便说，这月亮千万别指，不然会割人耳朵。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毕竟我耳垂不小，它和脸挨着的那道缝隙里，偶尔也会发炎。他们都说，那是我指了镰刀月亮所致。

那时候的星星也很多，布满了整个夜空，数肯定是数不过来的，我们便学着找星座。我们喜欢看《圣斗士星矢》，于是便对照《圣斗士星矢》的描述去找十二星座。有没有找对我不知道，但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心中的人马座、双鱼座、水瓶座……

（三）

“看不清星星不如看灯。”弟弟的提议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啊，小区家家户户都点灯了，斑斓的灯光将微弱的星光衬托得更加黯淡。这些色彩不一、明暗不同的灯光，让城里的夜晚也变得深邃如诗起来。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正在发生的故事，欢喜的、悲痛的、日常的，引人联想。如果梵高生活在这个年代，他一定创作不出《星空》，但或许可以画出《万家灯火》。

我们在万家灯火的包裹下找月亮，在小区绕了一圈都没找到，直到抵达小区大门西侧的小广场，在这块视野稍许宽广的地方，我们看到天上低矮的地方，一轮弯弯的新月晕染着鹅黄的光。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可以走月亮了……”弟弟兴奋地喊起来。只是，走月亮的时间太短暂，我们刚陪着它走，它便又匿入隔壁小区的高楼后面去了……

我才意识到，那片代表了我们的童年，也满载着我们对自然的敬畏、对宇宙的好奇的夜空，现在的孩子是很难再见了。

我建议弟弟第二天写作文时换个名字，不是《走月亮》，而是《找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