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红楼”梦犹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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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庆林

    2012年5月,著有《红楼梦新证》《石头记会真》等红学专著的周汝昌先生94岁病逝于家中。后来,借周先生逝世10周年之际,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周汝昌散文集《岁华晴影》为祭。这是非常难得的,全书辑选的88篇随笔,读来亲切怡然,这位精瘦又温润的老人仿佛跃然纸上,朗声交谈。

    读之深情,抚之温馨。这本集子好似品味一幅水墨丹青。由于我也是一位“红迷”,痴爱《红楼梦》多年,所以浅薄地赠予周汝昌先生一句:独爱“沁芳”与湘云,毕生“红楼”梦犹痴。

    周先生说过,他研究红学多年的体会是“沁芳”二字。大观园是曹雪芹笔下乌托邦式狂欢的重要道具,园子的一条命脉便是沁芳溪,所有轩馆景致均沿此溪的曲折而布置,诸如沁芳亭、沁芳桥、沁芳闸等。穿过“曲径通幽处”便能看到此景,寓意贾府命运的起起落落。“红楼”众多女子中,周先生独爱史湘云,这与他本人的性格和情志极为吻合,率真又坦荡。书中《我与“红楼”有夙缘》一文中叙述,周汝昌的母亲从未上过学堂,竟然有一部日本版的《石头记》(即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中说到的“三六桥版百十回红楼梦”)。“我与《红楼》的夙缘,始于家庭母教与手足之情,但更始于中华民族文化的极深至厚的培育灌溉。”这使他与《红楼梦》结下不解之缘。后来,其兄周祜昌将他凭借一首《咏芹诗》撰写的红学文章寄给胡适先生,竟收到回信。缘分使然,再之后胡适将自己珍藏的孤本《甲戌本石头记》借给周汝昌,鼓舞他走上了研究红学之路。

    《“红楼”本是燕京典》中,周汝昌强调《红楼梦》的背景就是北京城,只是作者为避免麻烦而故意打哑谜。《绛珠草·文化修养》一文更是有趣,绛珠草是林黛玉的象征,而该草的原型是何?周先生写到,它本名“苦箴草”,又名“苦苏”,还有名“洛神珠”。为何是“洛神珠”?此乃曹雪芹埋下千里伏线,暗示“潇湘妃子”林黛玉最后的归宿是“水”。

    岁月倥偬,年华晴影,莫不如烟。周汝昌用毕生精力研究红学的同时,甚至给曹雪芹的生日作了赋,古今神交,实属罕见:“今日芹生日,萧然举世蒙。寿君谁设盏,写我自怜工。万口齐嘲玉,千秋一悼红。晴蕉犹冉冉,甄梦岂全空。”

    除此外,浮光掠影、四季变换、传统节日、为人处世等,皆行文于他的随笔中。《对待书的方法和态度》里谈到了“读、看、阅、览、观、诵、念”等词汇的不同用法,“你说,为什么写作的人自称‘笔者’?而看书的人称作‘读者’呢?明清时代的小说里,称呼对方叫‘看官’,为何不叫‘读官’?”甚是有趣。

    《因粽叶想到“人大”提案》文中,写他在离乡37年后“重履旧地”,却大吃一惊。他惊的是眼前一片荒芜,满地瓦砾。“那可爱的河,浅得快干了,那可爱的绿,一无所有了……我怅惘得不知怎样才好。”基于此,周先生返回后慨叹道:“怎么说原有的极为富饶的自然地理条件和有利的特点不知利用,不知发展发扬,反而使它‘沙漠化’起来了呢?何以为之辞?”难怪周先生的女儿周伦玲曾这样总结父亲:“父亲的文字美、抱负远、感情笃、意志坚、目光炯、心境澄。”一位治学严谨、风趣豁达的学者风骨活灵活现。

    1975年开始,周汝昌先生的双眼几乎失明,2009年后,彻底失明。他的写作便改为口述,大多由女儿周伦玲代笔录入。

    周汝昌先生处世为人甚是谦和,真如同张爱玲自说的“低到尘埃里”,但他的治学视角却极为博大深厚。他始终强调,研究《红楼梦》并不是文艺探讨,是对整个中国文化的深究。《雪芹遗物》一文,他阐述道:“做学问最忌的是什么?是名心同利心。名心利心这种东西,常常会化为另一种心——小人之心。”的确不乏一些红学家,对此梦寐以求,如同金庸笔下的江湖人士争抢“辟邪剑谱”似的。周先生进而写道:“然而世有黠者,穷极无聊,看出芹迷的心事,遂投所好,钻了空子,炮制出一串假古董,愚弄痴人。于是好事情便被这种坏人搅得一塌糊涂,不明真相,轻易相信的,至今还在对这些骗人的东西津津乐道。”

    读《岁华晴影》,品大德周汝昌,缅怀其毕生“红楼”梦犹痴,是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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