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教师节

刘年贵

三十多年前，我师专毕业，分配到一个偏远山区初中。

或许，那样的穷乡僻壤，难得有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到来。故而，我一过去，学校让我担任全校仅有的一个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

开学已有一周了，我对照上期学生花名册统计入学人数，发现有好几位学生没来报到。那时候，国家尚未实施义务教育，每个学期都会有学生流失。但让我不解的是，其中有位叫周林枫的女生，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学校考中专的“希望种子”（那时候很多成绩好的学生都会报考中专，因为毕业包分配，是大家梦寐以求的“铁饭碗”），初三又是毕业升学至关重要的一年，她没有不来报到的理由啊？

教师节那天，学校放了一天的假，我决定去周林枫家看个究竟。我先是在镇上买了新书包、笔记本和几斤苹果，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终于到了她家，她家房屋由四堵两三米高的土墙围成，几根拳头大的木柴搭在南北墙之间，木柴之间盖着杉树皮，那就算作屋顶了。房屋四面透光，屋内靠东墙边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床上的被子又脏又破，露出黑色的棉絮，床底铺着的稻草杂乱地伸出了床沿。床边堆了几个落满灰尘的破木箱，箱子上放着一些书。房屋中间放着一张破四方桌，桌子断了一条腿，下面用砖头垫着，桌子旁边摆着两张破竹椅。幸好墙上贴满了奖状，要不然冬天的寒风顺着墙上的一条条裂缝灌进来，屋里会冷得像冰窖。西墙开了个小门，通向用竹篱笆墙围起来的“厨房”，篱笆墙自东向西倾斜，上面也是盖着杉树皮，下面是一个土灶台，灶台上的竹篮里放着碗筷以及油盐等调味品，菜刀和小破砧板斜靠在篮边，灶台旁边堆着柴火。

她爷爷坐在屋前空地的小矮凳上正编织着竹器，由于彼此语言不通，我比划了大半天老人家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这时周林枫恰好拾柴火回来，小山一样的柴火几乎盖住了她瘦小的身体，我一个箭步上前接过她肩上的柴火。

周林枫很不幸，在她一岁时，父亲意外身亡，母亲抛下她改嫁，留下她和年迈多病的爷爷相依为命，家庭收入主要靠着爷爷编织竹器卖钱，周林枫也很想通过努力学习来改变命运，可是这样的家境实在难以为继了，她打算把庄稼收了之后，就跟着别人南下打工，说到这，她流泪了。我忍着悲痛安慰她：老师这次家访，就是希望你能重返学校，人越是在最困难的时候，越是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你的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学校会为你减免学费，同时为你向政府申请贫困补助，今后要是生活有什么困难，老师我也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的。说完我拿出了买给她的东西，她激动地双手接过。她爷爷被我感动了，跟她嘀咕了好一阵，决定第二天来校报到，她跟我说，爷爷说您是个好人。

我欣慰地点点头，掏出身上的30元钱塞给她：“这是老师的一点心意，之前落下的功课，到校之后会给你补回来的。”说罢我起身和他们道别。这是我人生之中的第一个教师节，多年后，我再回忆，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