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光辉
小时候要找一个不爱看电影的人就如现在要找一个不爱玩手机的人一样难。
我第一次“触电”时间是1975年10月左右,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
大概是秋收假过后的某个下午,学校组织我们观看《闪闪的红星》。当时,小礼堂的门窗上挂着附近学生带来的用来遮光的草席。电影结束时,已是夕阳在山。从电影中走进现实,我们仿佛完成了一次穿越。从此,潘冬子成了我们共同的偶像,小木枪、小皮带、红缨枪成了我们的标配。我们还用红色的语录壳子剪成红五星、红领章。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周末,我们几个发小打扮成潘冬子的样子,手持红缨枪,唱着《红星歌》,乐此不疲地玩着站岗放哨抓特务的游戏。
“双抢”结束后,大队会联系公社放映队到各屋场放电影。湖头屋场放电影固定在盐铺队的大晒场上。大晒场东高西低,是个天然的阶梯放映场。
下午三四点左右,当大银幕在斑驳的西墙上用竹钉钉好的时候,孩子们便搬来各式各样的凳子椅子抢占黄金位置,大家以放置放映机的八仙桌为圆心向四周展开……太阳还没下山,大人们还未收工,晒场上的孩子们便多起来了。孩子们的目光全在“圆心”里名叫新娇、小莲的两个漂亮小姐姐身上:看着她们从箱子里搬出放映机,看着她们打开大灯反复调试灯光,看着她们从方形铁盒子里取出片子,看着她们把片子固定在支架上开始倒带……
太阳终于下山了,天色越来越暗了,在放映机边上那盏电灯熄灭的时候,电影开始了。现场安静了下来,只是偶尔有大人呼唤小孩的叫喊声。
短短的新闻简报结束之后,看着那伴随着雄壮军乐的红五星放光芒出现在银幕上,现场顿时沸腾起来了。
有时看到一半碰到下大雨,只好搬到我们家住的那个老厅屋里继续放映。
鸾山水泥厂建成之后,几乎每个周末都放电影。傍晚担水时远远看到水泥厂挂上了银幕,我们便会早早地吃完饭去看电影,风雨无阻。有一次,我披了块薄膜冒雨去看电影。回来时,自制的手电筒烧了灯泡,伸手不见五指,我加快速度往前赶,薄膜被弄得哗哗响,总以为有什么跟着自己。
《决裂》《青春之歌》《打击侵略者》 是我们在洲家屋看的几部电影,电影情节完全没记住,只记得《决裂》中那句经典台词: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讲马尾巴的功能。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在公社前面那块草坪里看的。因为去得晚,正面没有好位置,我们只好站在银幕背面的菜园子里将就着看。因为要等酒埠江送片子过来,电影直到晚上十点才开始。深秋时节,晚上冷得厉害,一场电影下来,孙悟空打完了白骨精,观众也烧光了菜园四周的竹篱笆。
我们有时步行七八里,赶到东边铁厂看电影。那时,东边铁厂很奢侈:冬天放电影,室内温暖如春。
那时,我们不管哪里有电影都赶,不管什么电影都追。
我们看《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我们看《红色娘子军》《渡江侦察记》《狼牙山五壮士》,我们看《永不消逝的电波》《野火春风斗古城》《开枪为他送行》,我们看《小兵张嘎》《戴手铐的旅客》《冰山上的来客》,我们也看《野鸭洲》《早春二月》《青春之歌》,我们还看《追鱼》《画皮》《李慧娘》《傲蕾·一兰》……
平时几个发小聚在一起,谈论得最多的也是电影。我们崇拜董存瑞李向阳洪常青韩英嘎子哥,我们仇恨胡汉三南霸天彭霸天还有《黑三角》里边的特务婆,我们唱《洪湖水浪打浪》《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唱《红星送我去战斗》《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唱《啊朋友再见》《送战友》……
后来,屋场里某人结个婚、某家建个房子、某某过个生日,也时兴放电影。
读师范时,学校每周组织到电影院看一次电影。三年下来百来部电影,现在只记得《老枪》《第一滴血》《火烧圆明园》了。
几十年过去了,至今还记得老厅屋里放电影两个壮汉奋力踩发电机的样子,还记得每次换片间隙镜头前的观众投到银幕上的那些手影,还记得文娱委员发电影票时,那些春心荡漾的红男绿女们急着换票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