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母亲去看病

刘文清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十月怀胎”到童年、少年，母亲一直都是把我带在身边的，像“袋鼠妈妈”一般：带着我洗衣做饭，带着我上山砍柴、下田插秧，带着我赶闹子（墟）卖山货，带着我走亲戚过人家……现如今，母亲82岁，头发花白，腰身佝偻，早些年因患脑梗而腿脚不便，别说再带着我走东串西，即便从屋厅走到屋外的前坪都成了大问题。尤其是四年前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加之老年痴呆症的折磨，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老人故土难离，不愿来城市生活，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母亲送到了县城的养老院。

某日，养老院的管理人员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母亲最近不安心，老是吵着要回村里去，还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吃东西，整夜不睡，大小便也不知道上卫生间……母亲的这番“操作”，不仅增加了工作人员的工作量，也影响到了养老院其他老人的生活。因此，院方提议，把母亲从现在居住的一楼搬到六楼去。于是，在接到电话那一周的周五下班之后，我搭上拼车就往400公里之外的老家赶。

车行至半途，我接到养老院工作人员的来电，说母亲突然晕倒在地，工作人员把我母亲扶起来后，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手臂，好一阵忙乱，母亲才苏醒过来。“幸好很多工作人员都在坪里面，包括院长，才把你母亲救活了过来。幸好不是老人家一个人在房间里面上厕所，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电话里面，养老院工作人员焦急地向我述说了事情的简单经过，并用“两个幸好”给予强调。阿弥陀佛，有惊无险！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待我回到县城，已是深夜10点了。养老院的老人们已经休息，我找到一家小店，草草地吃了一碗河粉就近住下，决定明日一大早接母亲到县人民医院做一次检查。

第二天早上见到母亲时，老人家状态还不错，头脑也还清醒，我说要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她也十分爽快地答应，只是一个劲地说要回村上老屋，说在老屋还有好多东西，比如衣服裤子被子鞋子什么的。其实都是十分老旧的物件，根本不值钱，但她看得比金子还宝贵。

为了断了母亲总是想着回村上老屋居住的念想，我告诉母亲说老屋已经卖了。母亲忙问，“卖给了哪个？卖了好多钱？”这一问，倒把我问懵了，只好顺口编造说“3000块钱卖给了村上的壮婆子。”母亲责怪我，“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还和你商量什么，你人都不清楚了”“不卖了这老屋，哪有钱供你来县城住啊？你现在住的房子，一个月3000块哦。”我这么一番话，也把母亲给整懵了，“那我死了以后，这房子怎么办啊？”我随口胡诌，“那就找人退钱。”母亲说她看过八字的，最多活不过今年12月。同样的话，从母亲嘴里说过无数次，对于“死”字，母亲早已不再避讳。

对医院各个科室的方位进行了大概的了解后，我用身份证作抵押，领了一部轮椅。这个上午，我就用这部轮椅，推着母亲去医院的门诊楼、住院楼、化验楼的五楼、七楼、四楼、三楼，逐个地完成了抽血、彩超、心电图、CT等项目的检查，更多的时间是陪着母亲在大厅等着被叫号。每到一处，都要重复着把母亲从轮椅上扶上去、扶下来，或是从检查设备和仪器上抱上去、抱下来的动作。做完全部的检查，时间已经过了12点。医生告诉我，老人家除了老年痴呆外，身体还不错，80多岁的人了，小毛病肯定少不了，大的毛病没有。医生交代，一定要注意防止脑梗死，并开了一些相关的药物。到这时，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在医院检查的整个过程，母亲都非常配合。就在我们坐在医院门诊大厅等朋友开车来接时，母亲突然说：我再也不去上课了，一整天，难得坐，又没一点用，让XXX、XXX（我姐姐、妹妹的名字）她们去。我知道母亲又说胡话了，便接着她的话说：“你不去上课那怎么行，我们都交过钱了的，那不是把钱都浪费了？而且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不去不行。”我知道母亲是把去养老院当成是去学校了。在养老院，老人们一起吃饭，一起搞活动，一起看电视，睡觉熄灯，过着集体生活。母亲便以为是在学校呢。我明白她的思想深处仍是不想去养老院的。待朋友开车过来，我便先把母亲带到了姐姐家，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了中饭，母亲的情绪也明显好多了。

带着母亲看病的这天，正好是六一国际儿童节。有言是老小老小，不仅是小的要带大，大的也要带老。年幼时，是母亲带着我，而今母亲年老多病，则是我带着母亲，这一老一小，完全、彻底地实现了角色转换。尤其是这次带着母亲在医院检查身体的过程中，当我把母亲从轮椅上扶下来、扶上去，从医疗仪器设备上把母亲抱上去又抱下来之时，原本是在家庭中独当一面，生活上为我遮风挡雨的母亲，如今垂垂老矣，体重仅六七十斤了。当抽血的针管刺入母亲枯瘦的手臂，当冰凉的医用仪器游走在母亲干瘪的身躯，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更多的是心疼不已。

你带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早两年因为工作的原因，每年回去陪伴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回家，也是来去匆匆，对母亲的关心、照顾更多的是电话里的问候。未来的日子，希望能多些时间回去老家看望、陪伴母亲，少些后悔，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