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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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黄明

    我家屋后有棵酸枣树,种了多少年我也不清楚,反正自我记事起它就挺拔在山头。每年七八月起,酸枣就会随着一阵风或一场雨陆陆续续掉落下来,红枣大小,圆实酸香。奶奶清早会去树下搜寻掉在草丛里的酸枣,少则几颗,可双手捧着回来;如果前夜风雨紧密,就得重新回家拿竹筐或塑料袋装。集上好些天,才够一次制作的量。

    奶奶决定开工晒酸枣糕时,会先把酸枣仔细挑拣一遍,反复清洗。洗净后加水放到大炉锅里熬,直熬到酸香味从厨房里跑出来,填满一间一间屋子,这时酸枣也就完全煮透了。炉锅置到地上,奶奶搬上一把红漆已被磨得斑驳的靠背木椅,手持一柄柴火大锅里的锅铲,把煮透的酸枣捣烂成泥。待冷却些,就洗净双手,将酸枣核挑拣出来。小时候,酸枣核是我珍贵的玩具。伙伴们在一起会根据核上的黑点来判断它是“公子”还是“婆子”,而将它们串成一串,又是我们“踢房子”的用具。我们挑剩不要的,晒干留至冬天,又成了奶奶烧火的燃料。

    白砂糖是根据酸枣的重量按比例准备好的;紫苏叶已磨成了粉,都是春夏里采摘紫得最鲜亮的叶片晒干后搓成的;南瓜是早上从地里摘回的,削了皮切了块煮熟了捣成了糊;红辣椒粉是第一波吃不赢的红辣椒洗净晒干、就着要晒酸枣糕才在竹筒里捣碎的,捣的时候总要呛得我打几个喷嚏流一把眼泪。把这些佐料和酸枣泥调和均匀,在天晴的日子,在水泥坪里架上长条凳,铺上房门板,将厚塑料膜洗净晾干铺摊在门板上,把调和好的酸枣泥规规整整在塑料膜上摊开,及至厚薄均匀。在夏天里,通常半个太阳后,奶奶就会戴上草帽,去把整片酸枣糕小心地翻晒。晒上两三个小时,她就会搬上一把椅子坐在门板边,在夕阳里把酸枣糕剪成大小匀称的长方形片,算是一次制作的基本完工。

    她也有过其他尝试,比如在酸枣泥里加入甘草粉,或者在湿黏的酸枣糕上撒上白芝麻,又或者留上一些酸枣泥不把核拣净,用勺子挑着沾肉的核直接晒,让人联想到排骨或者炸肉丸子。这些尝试都获得了成功,只是大家依然更钟爱经典款的原汁原味。

    人们很容易忘记一个人的脸,一种声音,一段故事,但很难忘记一种味道,尤其是让人愉悦过的、享受过的味道。奶奶做的酸枣糕在我和姐姐的朋友圈里很有些名气,我们的很多同学、同事都羡慕不已。我读书时带到学校吃,上班了带到单位吃,我的同学和同事自然就成了她的铁杆“吃迷”。多少年后,我的大学室友还在感叹:“好想念奶奶做的酸枣糕!”我给她寄过去,她回信给我:“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我喜欢看奶奶在夕阳里心无旁骛地侍弄她的酸枣糕,她与带着金光的天空,以及飞鸟、大树、房屋是如此和谐温馨。在我眼里,夕阳下一切的美不过是为了成为她的背景,她给我精神的愉悦不亚于一个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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