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光辉
生产队仓库前面是一个三四亩大小的晒坪。
在水泥还被称为“洋泥”的年代,晒坪由祖先发明的三合土夯筑而成。晒坪东边是一条高高的石岸;南边是两间老育秧室;西边是一口池塘,池塘边有一排木槿树,一株歪脖子桑树,还有几株羊角簕(lè有刺的竹)。
生产队晒油菜籽、豆子、茶籽、棉花,都在这个大晒坪完成。而晒得最多的还是夏秋时节的谷子。
生产队平时出工按平分:只要参加了劳动,不论贡献大小,一律按底分计酬。春插“双抢”秋收时节出工论定额:赶农时,“三班倒”,多劳多得。
“双抢”秋收时节,生产队成立了由年老体弱者及待产孕妇组成的晒谷组。
烈日当空,蝉声阵阵。金黄的稻田里,亮闪闪的镰刀所到之处,是一片片割倒的稻子;轰隆隆的打禾机经过之处,是一担担散发着清香的谷子。
稻田里正热火朝天,晒坪上人们也没闲着。人手一把大竹扫帚,正清理着晒坪上的杂物,随时迎接即将到来的谷子。
早上收工时,第一拨谷子来了。过秤、记码……一阵热闹过后,晒坪上出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谷堆。
负责晒谷的几个人用晒谷耙子把一个个谷堆摊开推平,尽量让每一粒谷子接受烈日的炙烤。
早餐后,晒谷的几个人开始用大竹扫帚掸秆衣。扫帚过处,谷子里那些长长短短的禾秆不见了,只留下一粒粒金色的谷子。
这一波操作后,第二拨谷子到来前,几个人还要用耙子翻一遍谷子。耙子所到之处,留下一层一层波浪。
从筏子上下来的人经过湖头屋场时,正是鸾山寨石料场放炮的时候,也是上午劳作中场休息的时候。人们纷纷利用这二十分钟时间回家蒸个饭或奶个孩子,顺便把打下的谷子送到晒坪。这时,从长丘岸上走来了这么一群人:草帽下是一张张晒得通红的脸,裹在身上的是完全汗湿且留有汗渍泥渍的衣服,肩膀上是一根根颤悠悠的扁担,扁担两头是沉甸甸的谷子……
摊开、推平、掸秆衣、翻晒……几个人顶着烈日重复着这几个简单的动作。
第一拨、第二拨、第三拨……
晒谷怕鸟怕鸡最怕雷阵雨。有时午休时分,天突然变黑,电光闪闪,乌云滚滚。“落雨了!”“收谷啦!”雨情就是命令!队长的哨子从上屋吹到下屋又从下屋吹到上屋。人们纷纷从餐桌上、猪圈旁、睡梦中赶到大晒坪,不分男女老幼,操起家伙就开干。扫的扫、推的推、装的装、挑的挑,实在来不及的话,几个人拉块薄膜盖上。人多力量大,有时刚收完谷子,雨就来了,望着雨点在晒坪溅起水花,滞留在仓库屋檐下的几位赤脚老农悠闲地吸着喇叭筒。有时,雨来得太急,望着被雨水冲走的宝贝,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惋惜。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两天的暴晒,谷子基本可以过磅进仓了。
下午三四点,晒谷组开始用收谷神器——“推板”收谷了。“推板”状如梯形,上面有扶手,正面左右下角配有可穿棕绳的拉环。操作时,一人在后推一人在前拉,省时省力高效率。几个人先用推板再用大扫把把谷子聚成一堆一堆,然后三人一组车谷上仓。一架风车三个人,装斗装箩摇风车,各司其职。摇风车是个技术活,要求力度适中。使用蛮力不行,好谷子都会飞出去;力度小了,秕谷、空壳不能得到有效分离。
夕阳在山,那歪脖子桑树、木槿树、羊角簕的影子在慢慢拉长,晒坪中央,几架老式风车正在欢快地唱歌;晒坪上空,可爱的蜻蜓和多情的燕子正在歌声中舞蹈;晒坪一角,几个小孩正围在燃烧稻秆的火堆旁争抢着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