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陵，那一道道金红色

东方莎莎

夜深了，焚香读诗。恰好翻到清代何如栻写的《小步霞桥晚眺》：

鹿原天霁絮云飞，小步霞桥对夕辉。

亭外杜鹃花竞艳，畦边箓竹笋初肥。

清流曲折环丹阁，古木阴森护翠微。

正喜吾民农务急，荷锄带月返荆扉。

何如栻乃何许人也？他生于江苏丹徒（今镇江）。清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以进士任湖南酃县（今炎陵）知县。在任期间，主持维修濒临坍塌的炎帝祠。他也是诗人，诗中的霞桥，在炎帝陵天使馆前。

这首诗描写夕晖中的炎陵乡间景色，天霁云飞、古木参天、清流曲折、花艳笋肥，农民忙于农事，月儿高挂才返家。

读着品着，也使我想起去年八月的往事。那时，泰龙堂哥在炎陵采购中草药，给微信亲戚群的每户亲戚各自快递了一箱炎陵地标产品黄桃当礼物，引得大家直呼：“泰龙威武！”

“这可是炎陵百姓的致富果、脱贫果、小康果、幸福果呢。”泰龙堂哥说着还咬了一大口，“真甜，甜过初恋。”害得我们都在屏幕前咽着口水。

（一）

收到炎陵黄桃，小心洗净切开，那橙黄的果肉里还镶嵌着一颗红彤彤的心，果香四溢。听说这是它自带的防伪标志。咬一口，脆而甜，汁液浸润整个口腔。徐徐咽下，唇齿留香。

我突然想起忘年交张阿姨是炎陵人，她和她先生都是大学退休教师，儿子儿媳在深圳工作，一两个月才能回来看他们一下，家中常年只有老两口。他们也不愿意去深圳打扰孩子们。因为投缘，我就常去和她闲聊，顺便偷师补课。搞写作的人，必须做万金油。我这次要把张阿姨老家的特产带些去给她和老伴尝尝。本来可以叫堂哥直接给她快递一箱的，但老年人一下吃不了那么多，水果易坏。再说我亲自送去，老人更觉亲切。

果然，张阿姨看到黄桃，眼睛都亮了：“莎莎，你真是有心了，这比吃啥山珍海味都强。”

她放了两个在父母的照片前，拜了拜。

人老了，更念故乡，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能引起回味。而那些昏暗的、苦涩的、别扭的记忆渐渐远去，沉淀下来的大多是明朗的、甜蜜的、舒心的细节。

张阿姨说，30年前，她的父母还在世，而且很硬朗，老人们在炎陵乡下自家后院里种了一些黄桃树，春天开花闻香，花香招来蜜蜂蝴蝶拥吻。五六月结果，为防虫儿小鸟偷吃，要给桃子套上纸袋护卫。当黄灿灿的果实收获了，树上要留一些给鸟儿们充当粮食。摘下的果实，爹妈总想着托人或者亲自给家中最小的女儿送来，看着女儿吃得喷香，爹妈心里比自己吃了还甜美。

自从爹妈离世，老院子也寂寥了，后院的黄桃树因没人打理，自己想开花就开几朵，想结果就结几个给鸟儿们吃，而鸟儿们也不是爹妈在世时的那些鸟儿了。有的是它们的后代，有的属于鸠占鹊巢。生命更迭，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想起来，甜蜜中有伤感。那些枝头上的往事，让人觉得时光流逝得太快了。

（二）

黄桃是季节性水果，除了夏季有鲜果品尝，其他季节就只有吃黄桃罐头了。我北方的表弟表妹们说，小时候发烧感冒，爹妈就买来黄桃罐头安慰道：“吃完黄桃罐头病就好了。”那时物质相对匮乏，以至于小孩子们私底下竟然盼着生病，因为只有生病时才有黄桃罐头吃。

在水果中，我最喜欢樱桃和黄桃，一个火红、晶莹、娇小，一个金黄、饱满、圆润。有什么方法能一年四季都留住黄桃的香气呢？我思索良久，基于自己对香道艺术多年的探究，终于研制出一种“桃李之香”的熏香配方，主要献给家族中和朋友中的老师们。当然，还有我的忘年交张阿姨。

我用炎陵的黄桃和柰李，去核加沉香、檀香粉还有当季的金桂花蒸熟消毒，然后搅拌成泥，加一点蜜糖，做块或者做丸阴干，放在有甲香的罐子里窖藏着，需要时就可以拿出来当熏香材料和香包了。

老师这个职业说话多，经常会肺气不足、气血亏损，吃黄桃兼使用桃李之香，还会有补益气血、让人愉悦的功效。

中华民族自古就是一个喜爱用香的民族。皇家贵族有其高大上的用香材料，平民百姓也自会寻找心仪的香气来源。在宋代，平民四小香用的是甘蔗渣、荔枝皮、陈皮、梨皮这些廉价的材料，将它们干燥后磨粉做成熏香料，一样可以装点人们爱美的生活。当时，提倡节约的温成皇后，向民间学习，在皇宫里也一概不用沉檀麝这些名贵材料，而用苦楝花、荔枝皮等做香。

我做的“桃李之香”，用过的亲朋都还蛮喜欢。尤其张阿姨，时常沉浸其中。我知道，是里面的黄桃香味把她带回与爹妈共处的美好时光中。

（三）

炎陵，不仅是张阿姨的故乡，它和我们每个炎黄子孙都有亲缘关系，因为，这是神农炎帝长眠之宝地。炎帝不仅是中医之祖，还是农业之祖、商贸之祖、音乐之祖、茶叶之祖。

我去法国旅游，一定会去巴黎拉雪兹公墓祭拜，因为写《国际歌》的欧仁·鲍狄埃、写歌剧《卡门》的乔治·比才、作家王尔德、莫里哀等都长眠在此；我去俄罗斯旅游，一定会去莫斯科郊外的新圣女公墓，拜谒著名文学家普希金、契诃夫、舞蹈家乌兰诺娃、画家列维坦之墓……而在我们华夏，作为炎黄之子，最应该祭拜的自然是炎帝神农氏。不忘始祖，也是我们炎黄子孙必有的心怀。

作为中医后代的我，有幸多次到炎陵向炎帝叩拜，深感自己被炎帝护佑。炎帝是中医鼻祖，不少古书都记载他遍尝百草，以疗民疾的事迹，如《淮南子》《史记》《帝王世纪》《广博物志》等。我家的中医们也常去炎陵采购中草药，因为这里蕴藏着丰富的中草药资源，且久负盛名。我查看过一些资料，说县内有动、植物药材1300多种，其中，野生中草药植物近1200种，几乎占全省药用植物种类的一半。

炎陵的百姓和民间郎中几千年来都习惯使用中草药防病治疾。新中国成立之前，民众还协助红军医院使用中草药，挽救了无数战士的宝贵生命。而像小茴香、花椒、紫苏、薄荷、荆芥等芳香植物嫩叶，不但可以用来做菜的调味品，也可药用，如小茴香种子为治疗小儿疝气的良药，花椒民间常用于治牙疼，薄荷具有疏散风热，紫苏杆和苏兜民间常用作安胎药，它们确实有特效。所以炎陵百姓房前屋后也自种一些，药食两用。

炎陵县属洣水上游，溪谷纵横交错，长度5000米以上的河流有近50条。除云秋河注入永乐江外，其余河溪均自南向北流入湘江，形成一个较为完整的脉状水系。有水的地方就灵动，就丰茂。因此炎陵有中国深呼吸十佳小城、中国最美县域之称。

今年7月，我和先生自驾纵向穿越多个省份，其中也包括湖南。经过炎陵时也买了不少黄桃快递给亲朋们，并在微信亲戚群大呼：“明年夏季大家一起再到炎陵祭拜炎帝啊！”随后不少晚辈都答：“跟上！”“算我一个！”“炎陵黄桃，等着我！”“炎帝，我来向您三拜九叩！”

我虔心期盼，年年七八月，炎陵黄桃挂枝头，一片金色耀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