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乡野 快乐的暑假

柳真

《冬冬的假期》是侯孝贤1984年导演的一部电影，与其悲悯深刻的《刺客聂隐娘》与恢弘大气的《悲情城市》相比，这部电影虽显得更“小”，更清新朴素，但仍是另一个风格上的杰作。侯孝贤另有一部《童年往事》，与他最爱的费里尼执导的《阿玛柯德》一样，用半自传的方式讲述童年，前者背景复杂，叙事深沉，后者情感浓烈，深刻怪诞，皆堪称影史伟大作品。但《冬冬的假期》更适合用简单轻松的心绪去观看，它有着至真至纯的气质，像一首赞美友谊的动人之诗。

电影讲的是冬冬在六年级毕业之后，因母亲生病，父亲很忙，与妹妹被带到乡下外公家过暑假的故事。乡间的盛夏风景优美，山野之间满目青绿，稻田、森林、河流、菜地间蝉声鼎沸，鸟鸣清脆，放眼望去皆是诗意与生机。

冬冬到外公家第一天，就被那些孩子邀请一起出去玩，这种简单的快乐在大人世界里是少有的，孩子们纯真无邪简单直接，他们可以很快接纳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冬冬与新朋友们交换心爱的玩具，彼此间充满了真诚与善意，在淳朴的乡间恣意玩耍。侯孝贤擅长在不动声色中描述时间的流逝与人的生存，镜头语言静如湖水，却能让人在这种朴素中感到命运惊人的微妙与无常。他太知道人活着是怎么回事了，就算在这部宁静地讲述孩子的电影中，仍用某些看似随意的镜头勾勒了世界复杂的运行与发展。无论在闹市还是世外桃源，一切都在那些看似“神隐”了的日常时刻中悄然消逝，人的一生就是这样漫长而迅疾，孩童如此懵懂，但他们的快乐如此伟大和无价。

片中大多是孩子们在一起玩耍的画面，背景山野青绿，野花遍地，浓绿圆润的大树冠之上飘着白云，仿佛一曲曲田园牧歌。冬冬与伙伴们四处溜达，追追赶赶，一起光屁股游泳，一起去河边山坡上放牛，一起抓蜻蜓、爬树，一起在树下聊天……整个夏天，山野间都是他们的影子。无论是孩子的嬉闹，还是人们在村道与田野间走动和劳作，哪怕鸡狗与枝叶的些微细节，都是滚滚红尘的一部分，在这些简单的日常中，侯孝贤带给我们身临其境的真切感，仿佛自己也曾那样与朋友走在路上，听到过一声那样的鸟鸣与流水。在这细节中，角色们的性格也逐渐清晰，接着将那块地方的风土人情也很好地体现出来。这群孩子看似成天特别贪玩，相互间却很有温情与义气。放牛的阿正国因为跟伙伴玩耍，将牛弄丢了，大家就帮着一起找，后来牛回来了，阿正国却不见了，大家又一起找，结果发现他盖个荷叶躺桥上睡大觉。这些小事和可爱的细节正体现了平凡生活中的温情与善意，以及日常的朴素与动人。镜头都是平静淡然的，看似简单，却将不简单的诗意表现出来。

这无疑是最好的夏天，虽然炎热，却不让人觉得难受，围绕孩子们的是蓝天白云青翠田野，蝴蝶蜻蜓小鱼小鸟，还有熟悉的蝉鸣虫鸣，可爱的瓜果蔬菜，枝繁叶茂的大树和清澈的河水，就连青草与石头都充满了诗意，带给人无比舒适的感受，在这些孩子们的世界里没有丑恶，没有伤害。

电影中也讲到大人世界的艰难、丑陋与矛盾，有与外公不和的舅舅，有被人欺辱的孤女，通过简单描述近在咫尺的大人世界的复杂与混乱，营造了些转瞬即逝的危险与惊诧。通过对比，显现出孩童的简单可爱与无比脆弱，大人世界某些看似无心的言行很可能给他们留下终身阴影。但冬冬显然是聪明与乐观的，他们那群孩子简单、心大、无忧无虑，在快乐中，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

片中最动人的是那种涉世未深的自由自在，那种几乎能闻到草叶鲜花味的自然氛围。如果你有过在乡下生活的经历，就会有共鸣。

十几年后，另一位导演北野武拍了一部经典的《菊次郎的夏天》，也是夏天，也是孩童，其中也有一份美好的友谊。尤其片中永恒的绿色，诗意又蓬勃；人与人之间的无邪与温情，动人又珍贵。这种电影也给我们带来美好的享受，纯真的心灵与优美的夏日风景，清新的风格与“由小见大”的艺术性表达，呈现了一个孤独与苦难后面“真善美”的世界，不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黯淡和过时，因为美好的情感抵抗暴力与邪恶，教人内心向善。

在《冬冬的假期》中还有动人的一幕，冬冬过完暑假要走了，在父亲车上经过与伙伴们一起玩耍的小河，看到小伙伴们正在河边玩，他立刻跑下车，站在路边喊他们，跟他们一遍遍说再见，说他还会回来。他的朋友们也向他挥手告别，期待他回来。电影在这里结束，叫人如沐清风，回味悠长。

影史中还有很多讲述孩童的优秀电影，比如《龙猫》《小鞋子》《何处是我朋友的家》《海蒂和爷爷》《疯狂原始人》《绿野仙踪》，其中都包含温暖，友爱，积极与美好的情感。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不仅来自缘分，也来自善意。但愿每个孩子都不要遭受恶意与伤害，拥有快乐的童年与真诚的朋友，这会是他们一生的美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