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苍子

黄燕妮

我的老家端午节有沐浴草药的习惯。端午节前几天，大街小巷就铺满了各种草木，有车前草、艾草、菖蒲、山苍子枝条等。这些草木都具有清凉、消炎、驱虫等功效，在端午那段时间加入水中泡浴，可让人清爽舒适，祛除疲劳，于是各家各户都按自己的喜好买了熬煮沐浴。我每次都会在众多草药中拿一把山苍子枝，因为从小到大，它一直活跃在我的生活中。

我的家乡高坦洲四面环山，触目皆绿。山苍树作为众多绿色中的一员，与竹的黄绿、杉的青翠，还有不可计数的灌木乔木，共同撑起了家乡的这片绿海波涛。

山苍树，又名木姜子树，也叫山胡椒树，落叶灌木，约四五米高，光滑的树蔸，黄绿色的树皮，伞架似的枝桠，修长而青嫩的叶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天然的幽香。“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春寒料峭时，倘若你远眺茫茫山野，墨绿的层林中可见一树树淡黄的花影，那就是山苍树开花了。小黄花儿成群结队地簇拥在光滑的枝桠上，一粒粒精神抖擞，像极了正在窃窃私语的女娃娃。花朵小巧精致，绽开六瓣，层层叠叠包围着花蕊，散着淡淡的花香，一朵接着一朵，一树挨着一树，彼此推着挤着，热闹了整个春天的山野。

有诗曰山苍子花：雾渺云撩腊月开，浅黄淡淡映山涯，不争春色不争艳，无畏无私战雪来。我们小时候爱美，三五相邀来到花树下，折花条，编花环，编项链，不把自己打扮成香气缭绕的花姑娘不罢休。山苍花落满山绿。待至花开荼蘼时，一片片嫩叶探头探脑地从枝干上钻出，假以时日便绿莹莹地覆盖整个枝桠。这时，姐妹们便上山采山苍叶子，那叶子可是喂猪的上佳饲料。采回的叶子剁碎后掺入潲水中一同熬煮。煮熟的叶子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猪们大口嚼着，大概它们也好这口芬芳吧。

早春山野轻淡的花事，是孩子的快乐，大人在意的是山苍子。待到入秋，已是硕果盈枝，一串串如绿豆般大小的山苍子在枝叶间随风微颤。小时候，山苍子可是山里人眼中的宝贝疙瘩，父母会在粮仓铺一层晒干的山苍子，能防止稻谷霉变；被蚊虫叮咬了，摘几片叶子揉碎了敷在上面，消肿止痛；若吃坏了肚子，嚼几颗盐渍的山苍子，打几个嗝放几个屁便好了，比什么药都管用……

山苍子可榨取精油，制成香料，也是药材。制完精油后的山苍子，圆形的核完好无损，清香犹存，是人们填充枕头的上好材料——不但香，而且可以按摩头部，起到保健作用。

山苍子浑身是宝，所以乡里供销社会收购。山苍子成熟的时候，大伙背着竹篓，三五成群地上山采摘，成了我们童年最大的乐趣。摘山苍子要很小心，气温太高了不行，还不能扯脱了果蒂，否则果汁流出来，绿色的果子马上就会变成黑色的，像豆豉一样，这样的山苍子，一文不值，收购站也不会收购。摘山苍子，我们有丰富的经验。太阳没出山就进山，把竹筐挂在胸前，一手扒拉下一根枝条，一手麻利地将山苍子从枝头齐刷刷摞到枝尾，拿掉叶片，看着碧绿发亮的小颗粒在竹篓中越堆越高，马不停蹄地跑供销社收购点，紧张地看着老板将沉甸甸的秤砣移来移去，最终定稳。2毛一斤，一篓山苍子能换来一沓人民币。卖山苍子的钱，不用交给父母，属劳动所得“私房钱”。我们于是拿着它去解馋——买西瓜。我们来到老农瓜篓前，装模作样将每个瓜敲敲打打，目光锁定那个最大的，最后在老瓜农怀疑的眼神里，甩出几张钞票，将瓜王抬回家……

小时候，我们享受山苍子带给我们的快乐，如今，山苍子采摘回来后，人们并不会完全用于销售，往往会留下一些用于泡茶、煲汤、做菜、泡酒、榨油等用途。只是它依旧沉默于山林之中，不张扬不骄纵，朴实无华，叫人安心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