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记

  • 上一篇
  • 下一篇
  • 谢鹏

    16年前,老家的房屋建成,门前留有一块空地,不到一分的面积,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断砖头、小石子、烂木板、白石灰、细沙子等。爸爸妈妈看着这地闲置怪可惜的,责任田又离家远,日常生活种菜收菜有诸多不便,于是决意把这块地开辟为菜园。

    他们说干就干,利用农闲时间,挑选可用的红砖、石灰、沙子等,砌成四堵矮墙,再开一扇小木门,既防止鸡、鸭、狗等进园糟蹋,又可方便人进出,完美。用板车把其他废料运走,又用耙子深挖了一遍,铺上一层厚厚的猪屎灰,分行分垄,三五天功夫,一个像模像样的菜园大功告成。他们感到很高兴,脸上抑制不住喜悦的神情。我却不以为然,暗想尽弄些鸡毛蒜皮的事,小小的菜园能赚几个钱?

    他们依然我行我素。爸爸管种,春夏秋冬,接连不断翻土、播种、施肥。葱、姜、蒜、辣椒、茄子、苦瓜、南瓜、冬瓜、丝瓜、白菜、芹菜、菠菜、茼蒿、西红柿、胡萝卜等,一年四季瓜蔬满园。种菜不施化肥,也不打农药,只用农家肥,纯天然食品。妈妈管收,一日三餐随时到菜园摘菜,自己是吃不完的,有时送给邻居一些。实在多了,妈妈趁着赶集挑到圩上卖了,换来一沓皱巴巴的钞票,因此可以兴奋一阵子。

    那时,我在离家七公里的一所乡村中学教书,偶尔在菜园给他们打下手,体验一把古人所谓的“耕读”生活。妈妈则嗔怪我不回家拿菜,每次我返回学校上课,妈妈总是给我装满一袋蔬菜。看着那圆鼓鼓的袋子,我心里乐呵呵地,家有菜园真好。

    免费吃了两年的菜园天然蔬菜,我有幸考研成功,于是辞掉工作,离开乡村,来到省会读研。毕业后,又重新在株洲找了工作,顺便把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的爸妈也接到这里。临行前,他们找到四叔,把菜园交给他打理,嘱咐他“种得好菜,养得了家”。

    现在,爸妈和我在株洲一起生活了七年。我平时工作、家庭都挺忙,我们一年也难得回老家一次,不知道四叔如何打理那一块小小的菜园,也看不到一年四季瓜蔬种子破土、发芽的生命成长,闻不到瓜蔬成熟之后的飘香。在办公室坐班,或到教室上课,只感到生活和生存被现代技术“科学”地安排,然后时间在钟表上滴滴答答匆匆流逝。年复一年脱离农村环境,看不见菜园瓜蔬的种植和生长,我也已经丧失对大自然四季轮换的敏感。

    我想念菜园常青的长势,想念纯天然的滋味,想念妈妈挑着蔬菜赶集吆喝的声音。一个家庭的生活变迁,是一个时代的镜子。在城市化的洪流中,我们激流勇进,同时也不得不告别“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的田园生活。这是我从乡下人转为城里人的困惑和悖论。

    时间如流水,岁月不饶人,爸爸的头发少了,妈妈的头发白了,他们渐渐地老了,只是看到两个乖巧可爱的孙辈,他们依然开心。我高兴听到爸妈的笑声,但也感受到,我的孩子们正被纳入到一个所谓的培养系统,奥数、作文、英语、无人机、人工智能……他们似乎没有机会亲眼看见蔬菜的拔节生长,也无法全身心地体验不一样的农村生活。

    那里藏着父母的青春和我的童年,我也计划下次风起之时,带着孩子们回老家看看久违的菜园。

  • 上一篇
  •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