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 队

王玉初

郭秀花，76岁，女儿外嫁，独居。

有件事，郭秀花心里一直不痛快。她去银行领退休金。银行里有两列队：一长，一短。她果断地排在了短队伍后面。轮到郭秀花，柜台里面的人说这个窗口是办理对公账户的，让她排另一列队伍。她默默地站到另一列队后面。

等了好一会，郭秀花排到了队伍的中间。这时，郭秀花的一位老朋友来了，也是领退休金。那位朋友取了号，直接排在那列短队伍后。郭秀花提醒朋友不要排错了队。柜台里面的人却直接帮那位朋友办理了取款业务。

郭秀花不解，便找银行里的人理论，说银行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排长队的人也在帮腔。

银行里的人说：“刚才那位阿姨用的是银行的金卡，有优先权。”郭秀花说：“那我也办张金卡。”

银行里的人说：“金卡都是银行的大客户，得先存一大笔钱进来。”

郭秀花听了，沉默了一会，回到了那条长队里。她心想——银行就是个势利眼，唯利是图，坐公交车还讲究个先来后到哩。

不知是生了这场闷气的缘故，还是其他问题，郭秀花感觉到胸口隐隐地痛，想第二天去医院请医生看看。

现在人最多的地方不是菜市场，而是医院。为了在医院早些排上队，郭秀花赶早去坐公交车。遇上上班高峰，在公交站等车的人还真不少。一开始，大家杂乱地站着。公交车远远地开来，人便躁动起来了。公交近了，有些人反倒安静了。因为大家根据需要，选择不同线路的公交车。去医院路线的公交车一停稳，有人抢先站在了门前，后面便自觉地排起了队。郭秀花行动有些慢，站在了队伍的后面。

司机看到郭秀花最后上车，便对着广播说：“哪位年轻人发扬一下风格，为这位老奶奶让个座。”郭秀花往后挤了挤，没有空座位，且老幼孕专座上已坐有老人或孕妇。直到公交车司机叫第三遍，才有位年轻人起身给郭秀花让了座。郭秀花道谢后坐下。

不久，郭秀花听到有人在议论：“现在一些老年人真是不体谅年轻人，偏偏要赶在上班的点上出来挤公交车遛弯，还让年轻人让座。”郭秀花没吱声。那人接着说：“要是取消老年人乘公交车免费政策，那些老年人估计就不会出来挤公交车了。”郭秀花听了，真想回她一句——“你没有老的时候呀！”但她忍住了，毕竟人家没有点名道姓地说她。

到了医院，郭秀花直接去了挂号窗口，站在第一位。过了一会儿，后面排队的人并不多。郭秀花心想，今天病人少，不用像以前那样排长队了，心里庆幸自己碰上了个好日子。她挂到了1号，小护士让她注意听广播里报的名字，或看上头的显示屏，叫到了名字就可以进医生的房间看病。

郭秀花想着自己是1号，只要医生一来，就能给自己看，瞬间觉得胸口没什么毛病。她便坐下等。不一会儿，广播里开始叫人了，可一直没听到“郭秀花”三个字；显示屏上明明出了郭秀花，一开始排在第一位，不一会儿就往后退了。郭秀花不明白，便去问门口导诊的护士。护士告诉她：“你虽是现场排1号，但人家在网络上提前几天就挂了号。人家没来之前，你会排在前面，人家一来，你就自动退到后面去。”小护士说得很客气，并让她再等等。

郭秀花接着等，快到11点，仍不见叫“郭秀花”。她心想，医生一上午的看病数都快满了，要是再不去看就看不成了。于是，她直接进了医生房间的走廊。门口没人拦，但医生的门口仍有位护士在引导大家排队。郭秀花递上自己的号。那位护士仍让她排队，在后面等着。

郭秀花生气了，大声地说：“我明明是1号位，为何总有人插队？我不会用手机在网络上挂号，有病就只能等死不给看吗？”

小护士有些惊愕，“老奶奶，这是制度规定的，你对我嚷嚷，我也没有办法。”

旁边有位病人说，“没办法。我也不会在网络上挂号，是我女儿提前一个星期在网络上挂的号。以后，你让孩子帮你弄吧。”

郭秀花喃喃地说：“要是没孩子，那医院就不让看病了呗！”

小护士一脸无辜的样子，仍保持着礼貌：“除非你有什么急病，请其他人和你换个位置。”

旁边的人都在议论：有人说老人不容易；也有人说大家都是看病，要遵守规则；另有人说，要是谁的病急可以优先看；最后有人带笑地说，医院又不如学银行，谁钱多谁优先。大家说归说，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与郭秀花换位置。

郭秀花没再作声，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痛，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时，那个护士有些慌了，赶紧叫里面的医生出来看看。就这样，郭秀花看上了病。

郭秀花为什么会突然瘫倒，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