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平波
下午,正要去乡下接爹和娘,接到娘电话,说她和爹已上了班车了。
爹娘今晚上坐车去广东,因为上午瞎忙,说好中饭后去接她和爹的。一定是怕麻烦我们坐上班车了。
三点多,爹和娘大包小包地进门了。
打电话说过不要带菜,我们常在外忙,在家里吃得少。可爹娘还是带了好几袋,单是青翠的豆角都带了两袋,居然还带了一个大西瓜,那么重。
娘一进门,喝了点水,就歪在沙发上,我切了西瓜也不吃,那瘦小的身子看上去满是疲倦,我打开儿子刚寄过来的照片,她也只看了一眼,那昏花的双眼似乎满含落寞与惆怅。
想是娘坐车累了吧,我要她去床上休息一会,她就蜷缩在沙发上,一会,她喃喃地说:“我今天做了件错事,让你嫂子生气了。”那声音是那么无助,是那么可怜。我一愣,“什么事呀?”我那傲气刚强的娘做错了什么事,内心里会如此忏悔?
娘起来往房里走,那身影是那么瘦小、孱弱。爹把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听到我下午去接她和爹,娘摘了好些新鲜的蔬菜,光是豆角就有两大袋。听我电话说不要带菜来,她就蹲在地上,挑出一些长相整齐,没被虫子咬的准备带一两碗给我。可是我的娘指着那挑剩的豆角对着旁边的嫂子,和嫂子的女儿我的侄女玲子说:“这些给玲子吧!”嫂子一下子火了,“做事要平心,玲子,你莫要!全部让她带去!”
我不知道我的娘在听到这样刺人的话时会是怎样难受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娘一定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所以才会连连向嫂子道歉。所以才会过了好几个小时,过了好几个村落,一路风尘从遥远的山村到了几十里外的县城,还沉在深深的自责中。
也就是怕我老公这个做女婿的去接时,看到嫂子脸上还没散去的怒火,就决然带着那大包小包,带着那似乎记录着她过错的两袋嫂子不肯再要的豆角,顶着炎炎的烈日,穿过一条长长的田垄,去等待颠簸的班车。我不知道那瘦小的身影在蒸人的溽暑之中会是怎样的无助、无奈。但我知道那两袋豆角一定比那个大大的西瓜还要沉重,一路沉沉压在我娘那疲惫的心上。
其实,我的娘只是说了一句会引起另一个做娘的反感的话罢了。我只想说,其实,哪个为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女?哪一个做奶奶的又不心疼自己的孙女?我记得奶奶还在的时候,每一次我回家,奶奶总是会把最好吃的全拿出来,有码得整整齐齐的椿叶,一看就会让我流口水的酿苦瓜,开坛就香味沁人的酒泡刀豆……我想,姑姑回家也一定会享受一样的待遇的,远嫁的女儿、孙女儿都是永远的家人,谁还会厚此而薄彼呢?娘今日是到我这个女儿这里来,她心里就只有女儿了,哪一天她去孙女儿家还不是心里只有了孙女儿了吗?
我相信哪一天一个做娘的同时又做了奶奶,那时就一定会明白的。
所以我轻描淡写地对娘说:“这没什么,嫂子当时有气罢了,事后不会放心上的。”
晚上,送爹和娘上了南去的列车,望着偌大的候车室那越来越苍老的身影。我的心隐隐地疼,我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一段话,我只想告诉我的姊妹们:大雁还在,小雁就有了幸福;娘还在,我们就有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