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臣 李东阳的茶陵情缘

李东阳像

陈安国

少年神童，十八岁中进士，历三朝四帝，为官近五十年，官至内阁首辅，且以其诗歌创作独自形成一种流派，茶陵人李东阳一生都活得很耀眼。

李东阳自称是“楚人而燕产”。虽然他出生在北京，一生为官在北京，尔后致仕退养乃至最后的骸骨也埋葬在北京，可他与湖南故乡茶陵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结。“我家旧在湘江东，十年只住京尘中。”“我家旧在湘南住，犹记曾闻鹧鸪处。”“一家三世客幽豳，万里沅湘日夜情。”“万树恩光同上苑，一蓑归兴已长沙。”这些诗句，很自然地流露出李东阳对湖南故乡茶陵深切的眷恋，即使富贵他也没有忘记他祖籍是湖南茶陵。

诗创茶陵流派

李东阳是明代中期著名的政治家和文学家。他不仅政治上有着辉煌显赫的地位，在文学上的成就同样是彪炳青史。

明代前期，全国流行杨士奇、杨荣、杨溥等的台阁体。台阁体的诗文雍容典雅，逸适安闲，大多粉饰承平，歌功颂德，往往脱离社会生活，不为百姓喜欢。到了明代中期，李东阳主张写诗应有真情实感，抒写性灵，语言更要清新自然，让人看得明白。他不仅提出了自己诗歌创作的理论主张，还用大量的诗歌创作实践着诗歌理论主张，极大地丰富明代的诗坛宝库，不仅为众多士子赏识，老百姓也喜爱。

李东阳入阁为相18年，官至首辅，在朝时间长，地位高，不仅自己才学渊博，又能奖励后学，推荐隽才，因此不少文学之士都围聚在他周围，《明史·;李东阳传》载：“弘治时，宰相李东阳主文柄，天下翕然宗之。”他主盟当时文坛十多年，成为诗坛领袖，“其文章亦足领袖一时”。明人李贽所撰写的《太师李文正公传》，对李东阳的文章评价说：“文正公慧悟夙成，文章流丽，代言敷奏，明畅尔雅。”“高才绝学，独步一时。”诗文赋疏等“如大海之源，出昆仑，经积石，由龙门至砥柱，吞吐百川，涵浴日月，顷刻万变，而不知其所穷”。每当内阁有奏疏，多由他起草。奏疏一出，天下人赞不绝口，竞相传诵。

李东阳在文坛上的突出贡献是以清新自然、典雅流丽的诗歌创作实践和诗歌理论，开创了一代诗歌流派——“茶陵诗派”，并对明清文学理论及创作都产生了广泛、深远的影响，其后公安派的“独抒性灵”说，袁枚的“性灵说”，都受其影响。

情系茶陵桑梓

尽管生于北京，李东阳却常常眷恋着故乡茶陵，少年时因为忙于学问与功名，一直没有时机回湖南，直到他26岁那年（即1472年）春天官任翰林院编修时，才向皇帝请假，陪同父亲李淳回到了心仪已久的故乡茶陵。

从北京回湖南，途经运河，过江汉，一路风尘仆仆。无论是在岳阳，还是沿湘江南下过长沙，一路上他都留下了许多记述的诗篇。经过岳阳楼时，他援笔写下了“吴楚乾坤天下句，江湖廊庙古人情。中流或有蛟龙窟，卧听君山笛里声。”这样壮美的诗句。在长沙停留的日子，李东阳专门以竹枝词的形式写下了许多诗篇，其中“江头彩旗耀日明，船上挝鼓不停声。湖南乐事君记取，五月五日潭州城。”和“湘江女儿愁落晖，湘江江上鹧鸪飞。行人试看君山竹，竹不成斑君始归。”“湘江水深天下情，何如陇头秋月明。离人到此不得醉，况是高楼吹笛声。”等诗句，抒发了浓厚的故乡情怀，也具有鲜明的湖湘地方人文色彩。应长沙太守钱澍之请，李东阳还写下了《汉长沙王太傅贾公祠记》和《宋知潭州李忠烈公祠记》等文章，不仅评述历史人物，盛赞他们的功绩品德，也阐述了自己“论吏治，则先风俗；论世所以长久之术，则先太子；论大臣，则先廉耻”的治国主张，体现了一位政治家怀仁义治国，以勤勉廉耻为官，从而达到经世济邦的高瞻远瞩。

在茶陵，李东阳一共住了十八天。六月初九日在茶陵荷木坪，李东阳度过了他的26岁的生日，茶陵本族的父老兄弟们都来庆贺，并为他置办了丰盛的生日宴席。“京国辞家万里行，故园今日暂逢生。方言解共儿童说，杯酒能劳父老情。地湿暑风清野树，夜深凉雨过山城。天涯异物还甘旨，随意樽前舞袖轻。”这首诗记下了当时的宴会情景。此外，李东阳还写下了《茶陵竹枝词（十首）》和《荷木坪二十韵》等诗歌，记述了这次故乡之行。在《雷公峡二十韵·族高祖提举府君墓》一诗中道：“吾祖怀故居，终临涕沾臆。遗言在孙子，夙夜常警惕。”“常警惕”什么呢？我们可以作这样的解读：一是警惕不要忘记湖南茶陵是故土，不要忘了湖南茶陵这块土地是祖先的栖息地，子孙后代即使富贵了也不可忘了祖先。二是警惕不要忘记祖先艰苦创业忠诚正直的懿德良范。

诗抒茶陵乡情

在李东阳卷帙浩繁的诗文中，歌咏湖南故乡茶陵的诗歌占有一定的数量。这些诗文里，有赞颂故乡山水胜景的，如“湘水天下碧，衡山千古灵。我候东南来，揽高濯其清。此地既佳丽，斯人亦豪英。”“衡岳地蟠三百里，群峰将断复崔嵬。岩间古刹依山转，谷口晴云满树来。”“危峰高瞰楚江干，路在羊肠第几盘。万树松杉双径合，四山风雨一僧寒。”有颂扬怀念在故乡这块土地上留下业绩的先贤名流的，如怀念屈原的“汨罗江头春水生，汨罗江上楚歌声。人间若解三闾苦，水底鱼龙亦有情。”颂扬贾谊与李芾“马殷宫前江水流，定王台下暮云收。有井犹名贾太傅，无人不祭李潭州。”有记述湖湘习俗的，如《竞渡谣》，“湖南人家重端午，大船小船竞官渡。彩旗花鼓坐两头，齐唱船歌过江去。丛牙乱桨疾若飞，跳波溅浪湿人衣。”在这首诗中，李东阳并没有一味为端午节唱赞歌，而是对这一习俗作了深刻的思考。他感叹道：“屈原死后成遗事，千载传讹等儿戏。众人皆乐我独悲，莫遣地下彭咸知。”在众人一片欢呼声中，李东阳却独为屈原而悲，大有屈原当年“众人皆醉我独醒”之举。

李东阳还写有关注故乡民生的一类诗，如《长沙道中》，“时维仲夏月，行役遭苦热。岚蒸毒雾滃，日暠焦原爇。”当听到故乡丰收的喜讯时，他挥毫写诗，为父老乡亲高兴，“闻道湖南熟，书传郡国遥。桑麻随地足，亢旱隔年消。政喜征科拙，天教雨露饶。腐儒忧国愿，何补圣明朝。”

李东阳还专门创作了《茶陵竹枝词（十首）》，这些诗歌是李东阳把诗歌引向群众、走向民间的创新之举，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如“绿鬓荆钗双髻螺，青裙高系小红靴。阿孊旧是茶城女，教得娃儿能楚歌。”描写了阿孊的穿着和聪明才华，很有地方人文色彩，生动感人。再如“溪上春流乱石多，劝郎慎勿浪经过。莫道茶陵水清浅，年来平地亦风波。”借茶陵女郎之口，规劝儿郎要谨慎平安生活，很有生活情趣和哲理意味。在《六月九日初度，诸族父兄皆会，感而有作》一诗中，他写道“京国辞家万里行，故园今日暂逢生。方言解共儿童说，杯酒能劳父老情。地湿暑风清野树，夜深凉雨过山城。天涯异物还甘旨，随意樽前舞袖轻。”写出了与家乡茶陵父老乡亲聚会的真实场景，“方言解共儿童说，杯酒能劳父老情”表现的是一种浓浓的乡土风味，浓郁的恋乡情愫。

李东阳在《祭高祖处士府君墓文》中说：“夙夜惊惕，不敢忘先世之训曰‘无忘茶陵’，曰‘无忘荷木坪’。”信乎！这位大明王朝的宰相，身居高位确实未曾忘记自己的故乡茶陵。

德感茶陵族人

李东阳一生为官“清约之操，出自性成。”（邵宝《李文正公麓堂续稿序》）他年轻时生活朴素，读书勤奋刻苦，即使冬季严寒，家中也不生火炉取暖。读书、写诗文不胜其寒时，他就挪到有太阳光的地方，随着光线的移动，不时移动座位。阴雨天则忍着寒冻，笔耕不辍。踏入仕途后，李东阳常以廉洁清正自警自励著称，从不贪污受贿，虽官至内阁首辅，家中却并不富裕。

明朝的官吏薪水不高，时任内阁首辅的李东阳每月的官薪只有一石俸米并银15.32两，另有市价甚低的钞500贯。这样的低薪是很难维持在京都的消费的，李东阳有时不得不靠润笔费来补贴日常生活的开支。一天，夫人刚展开纸研磨，准备让他给人题字，恰逢李东阳脸有倦色，夫人笑着说：“若不题字，今天招待客人可就没有鱼菜了。”李东阳于是欣然命笔，用自己的书法作品换回当日的菜钱。李东阳去世时，四壁萧条，家无余财，已穷得无钱办丧事，幸亏门生和同僚捐款集资才将其及时安葬。

李东阳即将退休时，远在茶陵的李氏族人召开了一个全族动员大会，建议集资建房、买地置田，请李东阳回乡居住。每家每户都力所能及地捐了些钱物或土地。他们派族人李嘉表携带地契进京，把地契送给了李东阳。李东阳再三推辞不接，李嘉表坚决不肯，把“礼物”放到了李东阳家里。李东阳心感不安，他为官近五十年，从没有给族人办过一件事，现在却让族人为自己捐钱造房，实在于心不忍，于是便给御史修书一封，请他本着爱人以德的原则，速令茶陵州的官员督促停止修造，又连续给族人写信，对他们的义举深表谢意，但提出不能接受族人们捐资建造的房舍。为了保险起见，李东阳将地契寄给茶陵的地方官，请他代转给茶陵的族人。李东阳这种为官不谋利、从政不徇私的品德令茶陵族人深深感动和由衷敬佩。茶陵族人在高陇砻溪兴建了“望德祠”，以颂扬李东阳的美德，时任兵部尚书的刘大夏为祠写了《望德祠记》。

李东阳的为官之道，不仅是他人生价值得以实现的法宝，也是今天的为官者值得借鉴学习的政治财富。今天，茶陵县委、县政府已经在茶陵县城专门开辟了一条“东阳大道”，以纪念这位杰出的茶陵英才。在茶陵高陇的李氏祠堂，也供奉着李东阳的画像，每逢初一、十五和大寒、清明祭祀日，族人都会来这里祭拜。李氏族人亦以李东阳而自豪骄傲，并时时教诲子孙要继承并发扬李东阳勤政廉洁、忧国爱民的为官作风，勤奋刻苦、积极有为的学习精神，和善谦逊、低调做人的处世态度，为振兴李氏家风而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