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斌
弯腰、抬头,提臀、旋转,跨过横柯,钻过刺蓬。低洼里这支,我手臂伸长,拔;隔壁蓬外那支,我左腿弓右腿直,右腿插出去,腰部发力变右弓左直,拔之。万绿丛中,我蹲行,左穿右穿靠近,拔。什么是“蹲行”?屁股差不多挨着地面,两条腿移动,左右前后,像只蜘蛛穿行在密密麻麻的蛛线上,不过我躲避的是竹林蛛线,准确靠近我的“猎物”笋子。
这块笋地,是前几年我无意中发现的。女儿养了“阿迪”(兔子),奶奶告诉我这边是蒲公英“宝库”,我来摘蒲公英时,看见两个人从旁边高地上下来,他们肩上扛着、手上提着,是什么东西呢?一看,原来是野笋。他们采摘的数量太多,一捆又一捆。我就知道了这里面盛产野笋,而且是我特别喜欢的那种胖笋。
今年这里空置的楼盘开工了,正在紧锣密鼓进行中。多少天以来一直下雨,前几天我试着来了一次,结果想都别想,还没接近山体,鞋上沾的泥巴就非常厚了。昨天多云一天,今天带个塑料袋,试着来看看。如果跟上次一样路走不得,今年春天的摘笋愿望只怕就得放弃了。
没想到只多云一天而已,泥巴居然干了,可以踩了,不过楼盘施工,以前摘蒲公英进竹林的那条路没了,我绕路前探。碰到几只狗,不跟狗啰嗦,捡起掉落在地上醒目的竹竿,狗们深明世故,本来气势汹汹冲过来,马上也不跟我多计较,掉头消失在小路另一头。
小路旁边是菜地,菜地挨着大竹林,大竹林下空旷,四处长着春笋,长得急的有几米高了,阳光少的地方,就还只长成“蔬菜模样”。我对笋的知识贫瘠,只知道家笋和野笋,家笋就是别人家种的,不能摘,如果摘那就叫偷;而野笋是可以随便摘的。十几年前我带人骑摩托车去户外,在山顶看到漫山遍野的家笋,大家疯了,我叫他们不要急,返回时再挖,没人听,我也只好随波逐流。不过我跟他们不一样,家笋从小我就不喜欢吃,我只挖一支,最多两支,而他们尽兴。下山时,路边一位大爷看见我们放摩托车上的笋子,叫我们等等,有话问。因为下坡,车子一下子停不住,溜下去一截路。大爷在后面追,我忽然醒悟,火都不点,松开刹车马上跑,跑的过程中再点火。大爷一边追,一边扯着嗓子在后面喊:“偷笋子,抓人啊,别让他们跑啦!”幸亏前面没人,顺利“逃脱”。这以后春天再带人去户外,我都反复叮嘱不要挖家笋。
穿过菜地四望,确认狗们真不在附近,就扔下棍子,爬上大竹林。一支支家笋很美,高的矮的瘦的,前面已经是我准备进入的密密竹林,一支胖胖的家笋分外吸引我的视线。蹲下来我摸摸抓抓,觉得它中间有点不对,不是鼓囊囊,而是有点空瘪。捡一根细竹子撬、铲、挑,竹子都弄断了,出来一个向下的坑。我调整自己的方向,蹲下去对着根部一踹,断了。可惜,没有从根部断开,凑近一看,果然它坏了,露出的肉快烂了,怪不得会从腰部断开。
这一蹲下来,发现旁边第一支野笋。不知道其他人的采摘体验是不是与我一样,采蕨时明明每年这里都有,今年却找不到,那么这时候想要看见蕨,办法就是把自己“矮下去”,降低身高,就会发现蕨。
就这样,我发现了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跟随野笋“七星阵”,不知不觉我早已离开大竹林,进入了野竹林。今年春天阳光少,笋长得不多,看周遭的环境,我应该是到目前为止进这里来的第一人。野竹子也长得没有劲,要折断它们比较容易,但长期以来我采摘东西时有个讲究,最大限度降低对原生植物的破坏,所以我不折断它们,而是想方设法钻行,最好的办法不请自来:向蜘蛛学习。
林中有块地,竹竿横倒一大片,上面露出一块空间,难得的阳光可以从这里进来,笋子在这儿长得就多了,连拔了不少。对于所有冒出地面还不及手掌长的,我都一一忽略:它们还可以再长长一点,我情愿让给后来人,自己也不摘。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笋,有人告诉我是鸡毛笋,我妈又说她们小时候将笋分为绿壳笋、红壳笋,这是马蹄笋。我喜欢的胖胖的野笋是马蹄笋吗?不清楚。
中午妈妈剥笋,剥了一大碗,地上的笋还留了一半,没想到这么多肉啊。我只放干辣椒炒,可惜饭煮少了,平常不到一碗饭量的娘,一碗她嫌少。
“野笋最好吃就是新鲜,新鲜的最好吃!”娘吃得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