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烟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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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郭庭佑

    三月下旬,我突然有了看古文的兴趣。

    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自从严肃文学遇冷,通俗小说流行的前些年代,一直到作家和知识分子的话语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言语稀释,文字的传播媒介也从纸张分流到网络社区、影视、短视频、游戏等媒介的“今天”,我们对文学的着迷似乎早就远离了古时的“风雅”,甚至到了今天,随着对过去的找补,对未来的向往,包括启蒙、娱乐与猎奇等多种功能也被电影、电视、游戏等分散,连文学都出现了边缘化。因此我燃起的这看古文的兴趣也许就只像跨上一头傲慢固执的老驴,而我像是那头驴上的顽固分子,不肯搭乘搭乘电车入城。

    严肃文学的遇冷乃至文学本身的边缘化是否意味着我们时代的精神正在不断堕落呢?事实上当下文学的实际处境比过去好了太多,只不过比起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热,显得不那么热血沸腾了。至于文学边缘化,是否也代表着文学传播媒介的转移与新挑战呢?上世纪80年代大众着迷的与其说是文学本身,不如说是对新知识的如饥似渴。就像被关了很久的孩子突然重获光明一样,我们曾迫不及待地想去浏览窗外的世界,且那时只有纸书是大众主要的精神消遣。而到了今天,视频对快感的激发便捷于书本,电影与电视剧则精于满足老百姓寻找故事的需求,一、两个小时电影呈现的跌宕起伏和十几二十集的电视剧所呈现的纠葛,不是书籍能够比拟的,一盘游戏所带来的炫目与刺激也绝非纸书所可以比较。至少阅读的消遣功能开始被分散,当然不是我们不再关心文学,而是文学参与到人们生活中的方式发生了变化,承载它的媒介开始了快速的分化与变革。

    而我,因此也不得不追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坚持阅读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也许这就是突然我燃起了看古文的兴趣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回到源头,为自己的阅读行为找到一点确证。至少我还记得自己曾被阅读扩充过,滋养过。

    我漫无目的地读了好几天书,忽然想到一个词汇:“驰烟驿路”,那是南北朝的孔稚珪派了记忆的信使前来告诉我的。他本能地把一篇移文刻在了北山上。一天在恍惚间,他感受到了山林的“怒人之不争与哀人之不幸”,于是写下了这篇《北山移文》,从开头的那句“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起,是洋洋洒洒的七八百字。也许他所讲述的就是英灵,他们烟云似地奔驰于驿路之上,而文字则如山林存在于我们的生活,即便上世纪80年代已经成为过去,山林们显得有点寂寞,但在千秋万年里它们早已习惯,因为本就是少有人来欣赏的。

    我曾在学生时代读过很多书,学会了能将自己暂时托付给作者,并好像“生来就是连接文本的肌腱”。在读着那篇文章的时候,我甚至似乎在恍惚间感受到了山谷微风,那微风的方向不总是一致的,有些迟疑,带着暗示,像是预示着有什么将要迎面而来,也仿佛在从背后提醒你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阅读的感觉无论是在我看电视、电影,还是玩游戏的时候从未感受过的。也许我燃起了看古文的兴趣是因为我曾在无意中埋下了想要持久阅读的种子。所有的文字都是从古代而绵延至今的,像文学,更像微风,时至今日仍在驿路上推动着云烟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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