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湲雯
小时候,我是个因“淘气” 而出名的孩子,淘气程度甚至可以用“方圆十里有诨名”来形容。
那时候,妈妈和舅舅因工作繁忙,就把我和表妹一并“寄存”在姥姥、姥爷家,因此,老两口中更有耐心的姥爷“被分配”成了我的专属“负责人”。
姥爷是个脾气顶好的人,因此,他为数不多的“生气时刻”总能在我的记忆里留下极深的痕迹。
上幼儿园时,姥爷每日都来接我放学,风雨无阻。可有一次,提早下班的妈妈想带我出去玩,便自作主张地和园长请假将我提早接走了,可粗心的妈妈忘记通知姥爷不用来接,游玩时,妈妈更是没有留意自己的未接来电,再回家时,那一幕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只见社区花园里站满了街坊邻居,姥爷则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小石墩儿上,背影比那日的黄昏还要落寞。
街坊看到我和妈妈,忙冲着姥爷喊:“那谁!这不是你家大宝吗?!这不回来了吗?!”
姥爷先是一顿、然后缓缓回头,朝着我和妈妈的方向瞅了好一会儿,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姥爷,后来,妈妈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神情的爸爸。
那时候的课本里写着,思念就是想起一个人有想哭的感觉,而思念的距离就是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
那时,懵懂的我把思念的距离理解为从我家到幼儿园的几步之遥。把思念的“想哭”天真地等同于被那日的姥爷吓哭的感觉。
姥爷患癌那年,我大一,那时的我每日忙忙碌碌,只有寒暑假才有时间去探望姥爷,姥爷每次见我都将亲友送他的零食、水果一股脑儿地往我的怀里揣,有时也像一个“段子手”同人讲起我小时候上房揭瓦的“光荣事迹”,逗得其他病友笑得直不起腰。
姥爷的病症会影响眼睛的健康,那时,幼稚的我总以为同神仙许愿是要等价交换的,所以每次许愿时我都会说:“希望可以用自己的视力换姥爷的眼睛有所好转。”某次许愿时,恰好被路过的姥爷听见了,那是姥爷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暴怒,他怒斥:“你怎么可以许愿去做这样的交换?我一手带大的宝贝受到半点伤害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姥爷抹眼泪,那日,我也明白了原来“想哭”也不都是从“胆”开始的“哭”,也有鼻头一酸,由“心”开始的“哭”。
再后来,曾经的“某小区著名淘气包”摇身一变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正面教材”,但可惜的是,姥爷没能亲眼见证我这个“淘气包”长大后的“逆袭时刻”,但我想姥爷一定是不遗憾的,因为他总说:“我的大宝贝不需要多有出息,只要能够开心快乐地长大,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姥爷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想我也是不遗憾的,每年放假回家,我都会去姥爷安睡的地方走一走,在写着他名字的墓碑前“汇报”自己的近况,就像儿时拉着姥爷的手,绘声绘色地同他讲校园里发生的趣事那样。
而此刻的我,也渐渐领悟,原来真正的“想哭”是没有眼泪的,真正的“思念”也无法用世间的距离测定分毫。
如果非要问我“思念究竟有多长?”
我想我会这样回答:思念的长短因人而异,思念也会因情感的深度和所思所处生长出咫尺与天涯之感,思念有时很长,它可以长成历史、长成永恒,思念有时也很短,它短成了人的一辈子,也短成了我此刻写下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