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艳红
我的老祖父名叫邹善昌,是一位杰出的革命先烈。在大革命和土地革命的波澜壮阔时期,他在当地党支部的引领和支持下,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农民兄弟共同创建了“地都农民协会”。自此,一场旨在改善农民生活的革命运动在攸县东乡如火如荼地展开。1930年,邹善昌不幸遭遇反动势力的毒手,壮烈牺牲。他的名字被镌刻在湘赣攸县苏区革命烈士纪念碑上,成为永恒的荣光。他留给我们的,不仅是那些激励人心的革命故事,更有一段关于清廉的佳话,这个故事在家族中代代相传,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
在农会成立之初,老祖父与同志们迅速成立了“地都仓谷财产清理委员会”和“地都公产公款清理委员会”,一方面清缴地主豪绅的积谷存银,另一方面加强农会内部的财务管理,很快就把在东乡一带横行霸道、号称“麻老虎”的土霸王谭熏晴擒下来,接着又将几个大土豪的粮谷存银也纷纷收缴。
在一个深夜,疲惫的老祖父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回到家中。他接过妻子秀莲递来的蔬菜稀粥,心疼地嘱咐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她早些休息。当他收拾好餐具,准备休息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老祖父打开门一看,竟是村里的大地主邹田霸,手上还拎着个黑色的布包。邹田霸原名邹田富,是村里的头号大地主,与老祖父同属邹氏家族三房的后裔,因为他有财有势就专横跋扈,村民们私下里就憎称他为“邹田霸”。他一见老祖父忙就放下了过去那种高傲的姿态,亲亲昵昵地叫起了:“哎呀——善昌弟,忙到这么晚才回来呀,我正要找你!”
农会正集中力量,逐个清缴地主恶霸的财产,预计要不了一两天就会轮到邹田霸家了。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了饭桌前。邹田霸借着屋里竹篾火把的光,环视四周后,先开口道:“唉,善昌老弟呀,没想到你家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餐餐还喝着蔬菜稀粥吧?这可不行呀!”话完,就把拎着的黑布包放到了老祖父身前的桌面上,并殷勤地说:“老弟,这里是五十个大洋,你拿去先改善改善一下伙食,以后嘛,我再帮帮你。”
五十个大洋,对于当时的老祖父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数目。他记得,父亲去世时,只借了两个大洋就足够应付。那时家里穷得几个月都吃不上白米饭,母亲就到邹田霸家想借三斗米应应急,可他邹田霸担心老祖父一家日后还不起,硬是不准借。今天却送来五十块大洋,其用意显而易见,这是想让他这个清理会会长在清缴财产时手下留情。但原则就是原则,老祖父坚定地将大洋推回邹田霸面前,平静地说:“邹财东,我过这样的日子习惯了。”
邹田霸见状,又换了一种说法:“老弟哟,你要学会算经济账,我知道你们农会收缴了些财物,也还会继续去收缴,可是你算算,除去留作军费筹款、救灾备用、困难户补助以及修渠架桥之后,还要按这么多人头去平分,分到你家里的谷物财产又有几个?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那苦命的母亲和你那还没出生的孩子想想。你早年丧父,你母亲几乎一辈子都没吃上干米饭,也该让她享享福了。还有,弟嫂怀着身孕,天天还喝着蔬菜稀粥野菜汤的,你看她面色蜡黄蜡黄的,肚里的小孩怎受得了?善昌老弟,你放心,只要你老哥我邹田富有钱,今后就不会让你家过上苦日子,这钱你先拿着,等过了农会这‘风’,我知道怎么去报效你的。”
老祖父一边听着,心中却有另一番思考:邹田霸,你莫枉费心思了,我邹善昌不吃你这套。确实,我现在是穷,但未来我们贫苦人总会过上宽裕的日子。反正这五十块大洋我是坚决不能收。
邹田霸见这个老弟久久不答话,还以为他有着后顾之忧,就凑上前小声地说:“老弟,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我知道农会当天去清缴哪几家是由你来安排,只求你把清缴我家的时间拖后个三五天就成。”
老祖父听后暗喜,心道:哈哈!想转移财物,妄想!于是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对!明天就改从你家先开刀!”
恰巧此时,便听门吱呀一响,一众声音高喊:“好。明天就从邹田霸家先开刀!”进来的是老祖父的几个农会穷兄弟,原来他们早就注意到了邹田霸的行动,一路跟随至此。邹田霸当场被控制,那五十块大洋也被一并收缴。
老祖父邹善昌牺牲后,留给后人唯一的遗产就是后来组织上给颁发的一枚五角星勋章,现在交付到了我手上。我知道这勋章传承的红色基因里,有着老祖父一颗清廉的心,我更知道这颗清廉的心里饱含着家族的灵魂和对祖国的忠诚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