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名遐迩的“古南岳宫”
费学文
沿株洲南行170公里,过了攸县,便会被苍龙般逶迤于左侧的罗霄山脉伸出的一只巨爪挡住脚步,这就是茶陵境内神奇的云阳山。
云阳山既是神农文化的发祥地,又是湘东佛道文化的中心,古往今来,无数游客纷至沓来,观光揽胜,赋词作诗。说来惭愧,我在山下生活了十余年,去云阳山少说也有三十余次,也许过于熟悉便觉平凡,总不知用什么词语概括它的特色,至今从未曾为它写过半篇诗文。刚好今天有几位省市作家去云阳山采风,我有幸在应邀之列,跟随他们重游云阳山。
车子行驶在熟悉的公路上,四周的环境是熟悉而陌生的。熟悉的是地点,陌生的是人群。一路上,我从车窗向外望,天气逐渐阴沉,雾气弥漫,居然连一个山头也看不到,不知道下一步会驶向哪里,感觉前景一片茫然,不禁有点睡意。车子忽然一阵颠簸,来到了一个宽阔之地——云阳仙景区。
下了车,踏上迎驾桥,便进了闻名遐迩的“古南岳宫”。“古南岳宫”始建于唐代,初为云阳山寺,历经千年沧桑,时为佛寺,时为道观,时为书院。尽管如此,都设南岳宫,主祀南岳圣帝,让南岳圣帝与佛祖、道祖同受一炉香,甚至与孔圣人同受人们朝拜,相安无事,和谐共处。相传每年农历六、七月南岳圣帝来此避暑。此时,周边各省的香客云集于此,游人如织,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这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想跨入古南岳宫的大门清静一刻,可是观里更是人声鼎沸,香烟缭绕,也非宁静之处。我以前每到寺观,总有点嫉妒寺观里的和尚道长们远离尘世。今天看来,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金钱社会,人要真的成为闲云野鹤很难,即使是佛门中人,也未必就都做到了看破红尘。我无心像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的善男信女们那样虔诚朝拜,晃了一圈,赶紧遁出。
走出道观,拾阶而上,曲径通幽,两边是成片的竹林,高耸挺立,翠绿郁葱。一阵风吹过,恍惚中,我分不清是雨还是风,是真实还是虚幻,陷入一种忧郁的意象中,脑中还在回想刚才善男信女们的虔诚,原来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许多不能承受的忧伤和烦恼啊。
我低头行走着,石板路上有些湿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正后悔刚才不该怀疑和尚道人的修行,一抬头,却发现对面陡峭的山壁上,盛开着一丛洁白的花朵。在光洁而鲜红的石壁上,开得分外醒目而灿烂。这一丛洁白叫人心情一震,石壁和鲜花,这一对不相及的物体竟然如此和谐。不知道是哪一阵风将花籽吹来落在了这石壁间唯一的土壤上,或者只是一只鸟将它衔来。但是,它却踏实地在这里安家,汲取石缝中的泉水,生根发芽,在这个季节里茂盛地开出最好的花朵。
穿过五雷池、观音岩、老君岩,踏着当年张良隐居修炼的石阶,我来到紫微峰顶,眼前一座庙宇掩映在苍翠丛簇的古槐松柏之中,这就是始建于元代的白云寺。白云寺依山而建,贴山势走高,没有宽阔的场地,只有陡峭的台阶。就是一小块平台,又从左右分出陡立的台阶而上,然后折回到头顶。台阶,就像支撑千斤顶折起放松的零部件,始终朝着向上的方向。这座神秘而辉煌的佛堂,就这样不可思议地耸立着,供刚才在古南岳宫的香客在此烧香拜佛。
雨还在细细地下,我伫立峰上,俯瞰林木相映的茶陵古城,悠悠洣水蛇行东去,只见眼前景色在雨水调和下,水墨相融,层层叠叠弥散开来,深浅浓淡,朦胧生动。有一种悠然洒脱之气,一丝丝一缕缕的,氤氤氲氲地在空中飘荡、弥漫,一时间,大千世界的姿和容便不倦不怠地在水墨韵味中流淌出来。看到这,我猛然一惊,一直以来,我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云阳山的特色,原来是墨色!作为复合色的墨色,虽然不如纯粹单一的颜色招人喜欢,但它的蕴含极为丰富,它通过它的包容性、普适性显示它的高贵和纯粹。难怪一个道观古南岳宫,一个佛教寺院白云寺,相距不过几百米,竟能如此和谐相处。
我凝神定气,静静地站在雨中。眼前的山水是如此清悦,如此亲昵。这种沉静与流动,粗犷与细微,复杂与单纯,构成了和谐美好的水墨图景。雨水过滤着阳光,过滤着空气,过滤着我的心灵。是啊,我们今天的生存环境是越来越复杂了,冲突也越来越多,而我们常常被一些琐事纠缠着,我们成了它的囚徒。名耶?利耶?得耶?失耶?身被圈住,心被囚禁。我们什么时候能盼上一阵细雨,把心灵和自然和谐地调和,像调和山上的林木、岩石、寺观一样,彼此默契,互相倾诉,互为慰藉,给生命以将养与呵护,颐养性情,抚慰灵魂。
水墨,是综合了生命原色的复合色,是色中大美,它所传达出来的情感、力量、意兴、气势、时空感,永无止境地点拨着我们的生活,提醒着世事的变迁,营造着安谧和谐的大千图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细雨飘入心肺。蝴蝶在林中翩翩起舞,亲吻雨后翠绿的竹叶,沐浴在清新而甜美的空气中,想象明年雨后春笋在沥沥的细雨中破土而出,守候着一份从笋蜕变为竹的希望。我感觉一阵暖流直奔全身,无意再游,心早已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