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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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正平

    推开病房的门,一见娘,素素的泪水就哗哗往下流。

    “还痛吗?”她问。

    娘的头上被缝了好些针,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有气没力地说:“这一次,一定要和他离。”

    素素劝道:“六十多岁的人了,还闹啥子离婚?这些话,你莫当着娟娟讲。”

    娘住院后,她和弟弟轮流护理,她是来接替弟弟的。环视着空荡荡的病房,不由犯疑:“虎仔又溜到他婆娘那里去了?”

    娘答道:“没。娟娟也来了,他俩买饭去了。”

    虎仔和娟娟几天前才领证的,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勾肩搭背地来了。娟娟给娘系上围兜,一勺鸡汤、一勺饭,换着送到娘嘴里,动作娴熟又麻利。

    饭后,娘挣了挣身子,要解手。娟娟即从床下拿出尿盆,塞在她屁股下。“哗”一声,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待娘解罢手,素素忙去抢尿盆,“我倒,我倒……”这样邋遢活,不能叫还没过门的弟媳做。但尿盆已被娟娟抓在手上了,硬是去抢,又怕屎尿溢出来,只好作罢。

    娟娟将尿盆倒了、洗净,重新搁在床下,捋着散乱的头发说:“姐,我要赶去上课了。”便匆匆走了。她在一所乡村小学任教,每天课程安排得满满的,都是忙里偷闲来看娘。

    多好的媳妇啊,能干、有孝心,模样也长得俊。待娟娟远去,素素两眼直直地盯着弟弟:“婚姻不是儿戏。你三十岁的人了,这次可要好好珍惜啊。”

    虎仔做了个鬼脸,立马举起右手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看着他那副傻样,素素不禁扑哧一笑。

    走廊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护士走路永远是那么风风火火。她端着托盘,推开门即叫道:“肌注。”怕听不明白,又补充道:“打屁股针。”

    此时,一个怪模怪样的老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帽檐遮住了他的眉毛,他又系着大口罩,看不清面容。护士喝道:“看什么,出去出去!”但那家伙不依不饶地走了进来。

    素素才发现是老爹,铁下脸:“爹,这叫家暴,触犯了刑法。晓得不?”

    他爹把帽檐往后一推,扯下口罩,指头点着他的脸:“你看,这叫啥?”

    满脸都是被指甲抓破的伤痕。

    看来是爹的拳头硬对上娘的“鹰爪功”了。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素素嘟哝着:“娘……您……您也是……”

    娘拍膝打腿地大哭起来:“日子没法过了,离婚,一定离,砍了脑壳都要离。”

    姐弟俩傻傻地站着,不知说啥好。

    爹有些反悔。这些天,有上餐没下餐的,没有女人真不是个家,但一进门就遭到围攻,火气又上来了:“离就离,谁怕谁。”

    两天后,弟弟来换班了。素素将怎样给娘翻身、服药、换膏药等细枝末节一一叮嘱。

    刚迈出门,就被娘叫住:“这挨千刀的,炒菜、煮饭都不会,饿死活该。你不要去给他做饭嘞。”

    素素心知肚明娘这是在说反话,提醒她不要忘了给爹做饭。

    她差点笑出声来。爹妈相依为命几十年,即便打得鼻青脸肿,婚都没离成。

    十天后,娘出院了。回到家里,老两口“冷战”几天后,便和好了。

    莺飞草长,到了清明节,虎仔回家上坟祭祖。爹瞅着他身后空落落的,问道:“娟娟咋不来呢?”

    弟弟耷拉着脑袋,不吱声。

    爹板下脸:“领证了,就是俺们家人……”

    天气渐热,田垄间的禾苗开始抽穗扬花,眨眼就是端阳节了。娘催促爹:“该准备给亲家送节礼了,你去圩上瞧瞧,挑着好的东西就买上。”

    传统的端阳节礼很有仪式感,要送“十子”:衣料子、猪肘子、猪肚子、包子、粽子等。许多东西突然紧俏,往往买不上。

    爹笑道:“他娘,你见过谁家送节礼还那样繁琐? 现在都是送红包,远不只买东西那些钱。没准虎仔早已送去了。”

    端午那天,娘望着路上成双成对的红男绿女,念个没完:“娟娟咋还不来呢?”

    纸包不住火。虎仔嗫嚅着:“我俩离……离了……”

    “离了?”娘惊得把嘴巴张得老大:“啥子事嘛?”

    “这要啥子事哦,心里觉着别扭就离呗。”

    “你这兔崽子,年年做新郎,把家底都耗尽了。去年离婚。今年领证不到三个月又离。”爹操起木棒直追:“看我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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