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青松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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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巧文

    弃了船只,一走进湖南茶陵东阳湖景区青松岭那密不透光的半山坡,明晃晃的天忽然就暗了,像黄昏不约而至。树林内外两重天,我甚至有了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站在一个先陡后稍平的坡上,待气喘平了些,才静下来观察四周。

    一棵棵枞树、水杉、松树、香樟都伸着脖子,踮着脚跟像要站得更高些,每棵树都在竭力往上长,碗口粗的身子骨,看起来还是瘦长瘦长的,偶尔有几棵粗壮的,便觉得它占了天时地利。树的荫蔽使树下的杂木不够茂盛,杂草却疯长着。一路走来,虽有小径可上,我还是小心地披荆拔草,走得颇为辛苦。

    越往上,高高矮矮的竹子越来越多,层层叠叠,成了这里的主人。去年的或更早的竹子在时间里慢慢变成浅褐,再变成深褐,叶子落到地上,变成枯褐色;今年的新竹,竹竿上还有层淡淡的绒毛,留在竹上的叶子翠绿着,伸着笔直的腰,像健壮的小伙子,有着足够的力气指向天空。上山的路很陡,新修的台阶一级级往上,我走得还是气喘吁吁。走上一段路,便要歇一歇,竹林也不嫌弃,始终在我的左右跟着,我走它也走。往来路看,深邃清澈的东阳湖,刚才还碧波荡漾,青黛如螺,此时都消失在密翳的竹林中。竹木依然参天,竹林里阴凉阴凉的,偶尔会露出一角含了水分略显沉重的云朵以及白色的淡成丝缕的云絮,在湖的上空慢悠悠地荡着,一会儿就躲进了竹林里,不过也就一会儿,新的云絮又来了。一级级的台阶沾了人间的烟火,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上得山来,阳光扯着一缕缕的丝线,几乎要朝我横陈过来。有的干脆挡在我的前面,白白亮亮的,强过蛛丝。我走过去,这些丝便缠在了我身上,随着我的身躯起伏,似要把我绑起来。可当我跨过去,它就即刻松了绑,又在我后面横陈了无数条线。虚虚实实的阳光,让我好生痛快,微凉的风吹过来,把我的喘息也渐渐吹平。一只鸟儿啁啾着,忽地从眼前“嗖”的一声飞到另一棵树上去了,接着又是两只。这里本来是它们的世界,但愿我的到来没有打扰到它们。

    山上有一大块平地,靠近陡坡的一侧,竖着一块与人高差不多的大石头。另一侧,两栋颇有年代感的房子呈丁字形站立,墙壁淡黄色,夯筑而成,当地人叫“抖墙”,上面布满裂痕。我走近其中一个大门,大门上挂着一把锁,这屋原来住着一位护林的八旬老人,现在已经不在了。几年前我来这里,老人还健在,矮小清瘦,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他曾跟我说起这里发生的故事。青松岭下的当地人祖辈以农为业,山高林密,地处僻远,他们很少外出,便就地取材,架木为屋,劈竹为器,挖井取水,过着男耕女织,不为外人知道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山上除了几栋房子,满眼都是竹木苍苍,翠绿窈然。坪前的几棵大树高大壮硕。最大的那棵,标牌显示是“木荷”,山茶科,距今已有260年。树身上的皮像鱼鳞一般,呈黑褐色,一片一片像贴在树身上,却非常牢固。树身笔直,似乎要参破天去,树叶浓密而茂盛,岁月的风霜只是添加了它的厚重与伟岸。离这棵树一丈来远,有棵小一些的马尾松,距今100年。还有几棵,有的在坡边,有的在更远的坡上,都笔直地站着,茂密着一树的叶。这些树长在这里,成为这里的原住民,惯看秋月春风,它们始终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将过去的轰轰烈烈都深藏在沧桑的年轮里。

    从房子的前坪穿过丛生的草木,再登高望远,东阳湖便朝我的眼底奔来。我曾经中洲、滋坑进入洮水,坐上简易的木船,驶入万顷碧波的东阳湖。茶陵是我的第二故乡,是个拥有43万亩耕地的农业大县,但历来农业基础薄弱,旱涝灾害严重,洮水水利工程东阳湖应时而出。而今的东阳湖像嵌在山中的一颗明珠,良好的自然资源为水禽栖息提供了大量的食物来源,赤腹鹰、雀鹰红隼、白鹇、领角鸮等珍稀鸟类在此栖息繁衍。山岭上,单单瘦瘦的南方红豆杉、叶子平行呈两列的篦子三尖杉、有着灰绿色树皮的花榈木、长着迷你小香蕉般果实的喜树等国家保护植物在这里落户。山清水秀,风光旖旎,让不少游客慕名而来。

    眺望东阳湖,湖面波光粼粼,湖水从山中浩浩荡荡而出,衔山倒映,几只白鹭在湖上盘旋,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一条船正劈波斩浪向远方驶去,直到消失在苍茫之中。我感受着湖的辽阔与山的逶迤,也感受着自然与人文的相互交融。

    从山上沿路返回,再次来到湖边。“东阳湖号”船静静地待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阳光躲进了云层。湖周围,一座一座的山在我面前排着队,高高低低,我已分不清哪座是青松岭。只能朝着来时的方向回看,满山的竹子与树木一片苍翠,原先看到的新新旧旧的房子、大大小小的草木、铺满落叶的台阶,还有那一山清脆的鸟鸣,都躲进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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