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漾瑞渌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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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丹

    瑞渌池如一颗绿宝石镶嵌在醴陵青云山上,最是迷人。

    旭日融融,暖风微醺,顺着铺有鹅卵石的幽深小径望去,在晦庵楼的左上角一汪碧水如曼妙舞女的绿色裙纱,轻轻地、柔柔地在微风中荡漾。一圈圈涟漪向池四周消散开去,水中锦鲤,金色的,黑白相间的,欢快地在水中招摇,偶尔还会探出光滑的小脑袋,玲珑小嘴一张一翕,又似乎在与同伴说着悄悄话。清澈的池水饶有兴致,也与大伙嬉戏逗乐,一会水波浸漫了圆鼓鼓的眼睛,霎时又让它们露出脊背。倏忽间,已一溜烟藏入水底,不见踪影,恰如杜甫诗云“池中鱼出游,忽散若飞羽。”水波微漾,锦鳞游泳,氤氲着周围深绿香樟的光和影,将心底的褶皱熨烫得平平整整。

    驻足聆听,淙淙流水如飞珠滚玉从假山石涧滑落,细银飞溅,水雾缭绕。翠绿的竹叶,婆娑的薜荔,繁密的石榴,随风摇曳,倒映在深绿的池水中,如一幅着墨轻重不一的山水画。有的水域似泼墨,有的如点垛,还有的若勾染,浓淡相宜,疏密有致。“影泛碧流凝瑞雾,光摇锦谷动晴晖。”明代张承翰《题瑞渌池》对旖旎风光跨越时空的吟唱震撼着每一根神经末梢,数百年来它依然风姿绰约,灵秀钟毓。

    如果只是享有一份自然之绿,可能瑞渌池已如一粒尘埃消融在滚滚而逝的时间长河,惟池上清风与林间明月沐浴了刹那灿烂芳华。它古称渌水池,始建于南宋初年,见证着醴陵文化的传承与赓续。南宋乡贤杨大异《渌水池记》认为池之湮辟可预示醴陵文气之盛衰,故名“圣池瑞渌”,意涵祥瑞之兆。但民国初年,战火纷飞,青云山上植被遭到严重破坏,泉水干涸,圣池荒落。谁也不愿意看到水流枯竭,文脉断裂。醴陵一中在1982年又重新修建瑞渌池,让醴陵文化之根深扎青云沃土,文化之树枝繁叶茂。近年,“渌江讲坛”邀请王跃文、何立伟、龚旭东、聂鑫森等多位名家学者赴醴陵开展讲学交流活动,新时代的醴陵才俊浸润在郁郁苍翠的文化园林,文脉绵长。风吹沧浪,绿波渺渺,翠烟袅袅升起,浮过池面,滋养着每一个焦渴而向善的生命。

    信手拾起一丫深棕色的小树枝,踱至池边石阶,轻蘸池水,拨碎清涟,仿佛看到了清癯的王右军蹲身洗笔,墨汁渐渐消散,如一朵朵水墨桃花的花蕾慢慢舒展,清风徐来,水面晕染着飘落的瓣瓣桃花。“扑哧,扑哧”,一只长尾雀掠过圣泉亭,误入了一片绿色的天幕,隐匿于深邃而葳蕤的绿叶丛中。

    循声而望,瑞渌碑林如一条青龙逶迤盘桓于碧水古木之间,从瑞渌池延至园中园,穿行青云山的腹中地带,气象雄伟。有些碑文周围长着一簇簇青苔,仿佛是岁月给它们呈献一条青绿的哈达,萦绕在脖颈,舒适温暖。

    我踯躅于一块近似正方形的诗碑前,好像有一股强大的磁场将我的目光吸附,我轻轻地走到它旁边,小声吟诵着“名将以身殉国家,愿将热血卫吾华。太行浩气传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生怕惊扰了这份独特的宁静与肃穆。1942年5月25日,左权将军在山西辽县麻田附近指挥部队突围转移时壮烈殉国,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风华正茂的37岁。朱德总司令强忍内心无尽的哀思与悲痛,1942年6月5日挥泪写下这首《吊左权同志》,盛赞左权将军铁肩担道义的家国情怀。将星陨落,草木同悲!左权牺牲的噩耗传回母校,瑞渌池畔清风不似往日那般柔和可人,似利剑,如匕首,直击每一根瑟瑟发抖的脉搏。池水汹涌翻腾,愤怒、哀痛将往昔一波微澜化为满池澎湃。

    左权将军高小毕业考入了县立中学(原醴陵一中)。背着简单的行囊,翻过贫瘠的山冈,左权真正开始了睁眼看世界的人生旅程。他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在混沌迷茫中忽然有一束光照亮他慌乱无措的趔趄脚步,在微茫的希望中燃起坚如磐石的信念。香樟古木,渌水桥边回荡着他与陈觉、蔡申熙等人研究民国社会的铿锵话语。这里的文化积淀、思想启蒙始终引领着他,也成就了他。无论是在南靖天宝决战中,强渡大渡河战役之时,还是参与指挥百团大战痛击日寇,他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左权将军以青春为旌旗,以热血为战鼓,用宝贵的生命追随心中那束指引他奋然前行的星火之光。

    成仁有志花应碧,杀敌流红土亦香。仙山苍苍,渌水泱泱,左权将军的浩然正气化为一缕清风,吹拂着瑞渌池,飘向更辽远的山河,滋润着绿水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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