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 旺
冯至在《一个消逝了的山村》中描绘了一幅隐入尘烟的美景图。作者试图用诗意的语言将隐藏于历史尘埃中人与自然的状态打捞还原。期望以呈现一个无名山村的兴起与消逝,唤醒我们民族最初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精神图腾,呈现出感性与理性交织,现实与历史并存的复杂情愫。
一、诗意的地带:拙朴苍茫的自然
作者以诗人情怀描绘了隐匿山林的风土人情,通过亲历现场的真切感受,发掘了处于现实与历史的一处夹缝地带。从一条被遗忘、抛弃、磨损的石路延伸至一个无人问及、烟火冷寂的山居之所,连通着时代脉搏下的微弱之声,语言充满着灵韵。
作者在描摹山林村落的风貌时,通过视角的不断切换、转接,记录了一连串轮廓分明的视觉形象。幽隐于自然之中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烙印着生命的共鸣,纯净的溪水、灿烂的果实、生机勃勃的鼠曲草,滋养山民的菌类、加利树,黄昏后外出寻食的野狗,夜里温良而机警的麂子,绚丽的生命无不散发着原始生命力。这里的山林仿佛被历史遗忘的处子之地,保留着原始的模样,作者深入其中,为之赞叹、为之震惊,随后与自然融为一体。
二、历史的废墟:怨恨交织的人间
当作者从诗意淳朴的自然风光中去探寻山林间的人文底蕴时,却发现点缀于山林之上的不仅是民族的童话与传奇,而是人间的抗斗与纠缠、人类的互相攻讦,人性的试探与纠结。作者的情绪亦从对自然诗意的喜悦转至伤感、痛惜与悲惋。
本该衍生出璀璨辉煌的人类文明的山林自然之地,如今只剩下历史的废墟在风雨中叹息,试图证明此处曾经有过烟火、记忆、文明。历史就像一只触须发达的八爪鱼,总是以各种不可预测的方式缠绕着个体的生存,制约着群体的成长,甚至影响人类的命运。生命在历史的循环往复中不断沉浮,人类的争斗书写着历史的云烟,却不经意间掘开了覆盖于自然之上纯净的土壤,裸露于地表的高大人类建筑,无不述说着人类对自然的干预与伤害。人类在永恒的自然面前不懂珍惜,大肆开发、浪费,悍然书写着自己的历史,而自然仿佛垂垂老矣的见证者,无声观摩着人类的兴衰。作者身临其境,无不对自然遭到的破坏感到扼腕叹息、悲怆忧伤。
三、人类的归宿:安放心灵的归依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通万里。”作者的思绪关联着时空,俯察大地,从诗意的感悟,转向理性的哲思,从生命的纯洁、自然的永恒,推衍至人类的文明与自然的相处,触发了诗性意识中的生命体味。
作者通过一个古老山村的兴衰寓言,试图召唤人与自然更舒服的亲密相处方式,预言了现代社会的流动性、易逝性、暂时性,人们的社会生存处在一种原子化、高频率的状态之中。冯至以具有穿透力的眼睛和超然的态度,通过散文的笔法缓缓展开一场逝去的乡土寓言。他的意识勾连着陶渊明式的桃源幻想,承载着沈从文式的田园牧歌理想,试图将历史的谜团逐一厘清,并不断探寻人类栖息于自然的舒适方式。自然是人类生存的根基,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打通障碍,让精神得到归宿,感受到自然的体温。
冯至的《一个消逝了的山村》是一曲诗意悠扬又蕴含伤感的田园牧歌。作者通过叙述一个无名地山村的消逝而指代所有的大地山村的处境,具有普世意义上的绝对所指。冯至敏感、机智又感伤的诗人意识揭示了人类处于“无根”状态的既定事实,并以此试图唤醒我们对自然母亲共生的精神记忆,哪怕只留下一次个人生命深处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