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红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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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谭光辉

    四十年前,我开始念师范。每年放寒假,刚在琴陂下汽划子,心早已飞回了家。因为母亲早为我蒸好了几个红薯。

    这时的红薯最好吃,糖分十足,入口即化。

    “霜降不割禾,一日掉一箩。”搞集体时,霜降前后收割完晚稻,主要农活是摘茶子、收红薯、准备种油菜。

    从蛇形巷里到长江冲里是一大片旱土。湖头片的上铺队、盐铺队、下屋队、新屋队、寸背岭队都有一定的份额。各个生产队都用这片旱土种红薯。

    红薯很烂贱。清明前后下薯种,端午节前后插薯秧,“双抢”前翻一次藤,接下来的就是等着割薯藤、收红薯了。

    礼拜天,碰上生产队安排劳力去“土下”挖薯时,我也会加入其中。

    收红薯也分成几个小组,男女老少搭配,分工明确。女同志负责割薯藤,男同志负责挖红薯,年老体弱者负责把红薯从根上摘下来并按大小分类。我们这些小屁孩则背着背篓拿着锄头跟在后面“倒红薯”——把土彻底翻一遍,捡拾大人漏掉的红薯。

    收红薯既是体力活,也颇有诗意。几个女同志,一边收割薯藤,一边说着悄悄话;闲暇时,几个男同志一边抽着喇叭筒,一边谈论今年的收成;一些小孩子挂着用红薯叶做成的耳环项链,嬉笑打闹;休息时,拣几只黄心薯到水沟里洗净,用树枝刨去表皮,脆脆地吃着……谁谁谁挖到一个几斤重的“薯王”时,大家都会赶去围观。谁谁谁挖到一个老鼠窝时,大家都会赶去围堵拦截。

    红薯全身都是宝。

    红薯叶、红薯根是猪们的爱物。生产队按工分把红薯叶、薯根分到各家各户。加上自家收回来的,供过于求,父亲就会把它们挂在厅屋房梁上,待冬天取下来细细剁碎喂猪。

    红薯是人类的宠儿。

    在红薯利用方面,母亲算得上一个高手,真正做到了利益最大化。

    红薯收回来,母亲会把它们分成几堆:薯种、红薯、白薯、小薯、烂薯。个儿大、无虫蛀的留着做薯种。红薯淀粉含量高,用来磨粉,经过几次淘洗除杂后,请人加工成红薯粉皮。烂薯洗净喂猪。把小薯蒸熟后摆在炉膛边加工成特色小吃——“猫屎薯仔”。

    白薯四吃:切成条或者刨成丝,晒干加工成薯丝膏或薯丝。刨成薯片,经热水处理后,晒干成薯片;捞出薯片后,把煮过薯片的汤水熬制成薯糖,留着过年时打“冻米糖”用。刨成薯片,上油锅炸成薯片,出锅后撒上葱花。在几斤猪油要吃一年的日子里,精打细算的母亲,从没有这样奢侈过。最高大上的是将白薯加工成琥珀色的“黄腊薯皮”,那可是过年时的待客佳品。

    小时候,小寒前后,看到母亲用竹篮洗好白薯,从楼上搬来“茶焙”“大盘箕”,我就知道家里将有大动作——焙“黄腊薯皮”。

    母亲做的“黄腊薯皮”成色好,糖分足,软硬适中,老少咸宜,赛过现在超市里的红薯干。

    “黄腊薯皮”好吃难做。难在工序复杂:洗薯、上甑、去皮、切块、上焙、翻面……难在火候的把握:蒸薯要用柴火,让薯慢慢熟透。烘焙要用炭火,让薯块慢慢收缩成形。翻面要及时,确保薯块受热均匀……

    小时候,拜年走遍了湖头屋场。尝过各家各户的“黄腊薯皮”后,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母亲焙的“黄腊薯皮”在湖头屋场排头名。

    现在过年回老家,还常听到邻居们夸当年母亲的杰作:羌糖、炒苞粟、黄腊薯皮。

    我刚出生时,母亲病奶,完全没有奶水。我哭得厉害时,大姐背着我到上屋里本家卢氏那里弄奶吃。平时,母亲靠炒薯皮来续着我那条小命。

    上小学时,装上半袋薯丝或者几块薯丝膏,甚或揣上几片带着白霜的生薯片、几块“黄腊薯片”,仿佛就是人生大赢家。

    来客人时,伴着客人吃上一小碗热腾腾红薯粉丝荷包蛋,唇齿生香。

    大年三十,吃着那香喷喷的极具攸县地方特色的薯粉皮煮土鸡时,真想朗声唱一句: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尝!

    ……

    又到红薯飘香季,不见当年弄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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