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攸县米粉（小小说）

朱丹丹

（一）

刚从摩的上下来，放稳行李箱，就看到妈妈围着围裙从屋里出来，露出久违的笑脸，略带惊讶地问道：“海伢子，怎么回来啦？不是说要在车辆段过年吗？”

我开心地笑道：“领导贴心，今天过小年，专门给刚毕业的单身青年放几天年假！”随即，我搂着妈妈的肩进屋去了。

小年饭几乎和大年饭一样丰盛，鸡鸭鱼肉样样齐全，但我还是特意让妈妈为我做了一碗从小吃到大的攸县米粉。毕业进厂后，我就去了新宁车辆段，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地道的攸县米粉了。我下决心，这次一定要跟妈妈学会攸县米粉的做法。

席间，我插空跟家人解释：因为大年三十车辆段不能缺人，领导安排我们单身青年先回家过个小年，大年三十那天再去车辆段值班。妈妈一听，特别不能理解：领导就应该照顾刚毕业的小年轻，成家也是大事。我一听她说到“成家”两个字，很清楚她后面要说的话了，打算转移话题。谁知，她说着说着就站起身来，从电视柜上拿起那个老旧的写满密密麻麻电话号码的封皮残存着的破本子，在其中一页的显眼处，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我很灵泛的，赶紧装模作样存了手机号，一本正经地说：“娘啊，我会尽快联系的，你放心吧！”

（二）

李浩是和我同时进厂的。我学电气，他学机械。毕业一进厂，我和他一起被分配到新宁车辆段，从事电力机车车辆的售后服务。

我加了老妈给我的电话号码。有一次给业主打电话，竟然无意间按错了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温柔，我决定先聊着，老妈那边也好有个交代。后来，她就成了我老婆——柳欣，声音特别甜。柳欣有个同学，叫李青梅。我跟柳欣说，我的好兄弟也姓李，不是正好凑一对儿吗？于是，柳欣做了一次红娘。

为了保证售后服务“24小时”在线，我和李浩所在的售后服务队实行三班倒制度，早班是8:00到16:00，中班是16:00到24:00，晚班是24:00到8:00。领导安排我和李浩搭档，他是一个踏实肯干而且有能耐的小伙子，常见的修理工作很快就能上手，不到半年，就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从每天的例检到临修，几乎没有能难倒他的。而且，别的同事干不了的活儿，只要把他请过来，不到5分钟，他就能找到问题的所在，并很快地想出办法。和他一起上晚班的那两个月，他把车辆段的工作电话放在耳朵边上。只要电话铃声一响，他立马从床上弹起来，洗把脸，穿好工作服，带齐工具去现场解决问题，从不抱怨。见贤思齐，我经常和他一起一干就是整个通宵。

（三）

两年后，李浩升职为新宁售后服务队队长，成了我的上级。那时，柳欣已怀孕八个月，我在心里盘算着，啥时候能跟队长打个招呼，在老婆预产期之前回家探亲。

所有售后队员的假期是年初都排好的，如果中途有人需要调整假期，队长则需要另外安排人补上。为了调整假期，我隔三差五约李浩到我的住处，用心地调配各种调料，为他制作自认为“地道”的攸县米粉。可是，一次两次，为了不让兄弟为难，我仍然无法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终于，在预产期前的一个周末，我和李浩又一起吃了攸县米粉，他像往常一样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因为经常通宵，他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变得黄黑黄黑的了。但是，眼睛仍然充满神采。他用他那熟悉的男中音对我讲道：“海伢子，你老婆要生了，我跟领导请示了，这两天你可以回去探亲了。”我内心一阵狂喜，差点就倒地跪拜了。但是，我还是忍住了，平静地回答道：“是吗？队长，这样不太好吧，队里本来人手就紧，我这一走，晚上通宵谁和你搭档？”他哈哈大笑，“这是小事，生娃儿是大事。”我心中的激动之情虽然没有完全平复，但仍然没忘记对面是我的直属上级，我回道：“李队，你家娃儿啥时候出来，好像也快了吧？”他眼里写满了幸福：“是啊！快了，你前我后，等你回来值班，我就回去探亲。”

娃儿终于出来了，是个漂亮的女娃儿。我把娃儿抱在怀里，念叨着：“宝宝，要感谢你的李浩叔叔，不然，我今天还不能见到你呢！”柳欣听我这么说，就顺口问道：“青梅也是这两天的预产期，李浩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吗?”“嗯？也是这两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于是，我赶紧拨通了李浩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爽朗的笑声，“哈哈！海伢子，恭喜你啊！我也当爹了，青梅给我生了个女儿，也是才出来。”我又是激动又是懊恼，激动自己和兄弟都当了爸爸，懊恼自己怎么那么不关心兄弟。我看我是用多少碗攸县粉都还不清他的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