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柳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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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柳沙洲近景

    远眺柳沙洲,绿柳成荫

    谢方明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时隔数十年,当我再次站在谢家祠堂边的混凝土桥上,放眼兰溪河上下游,却找不到当年的柳沙洲,唯有剩下不多的高大的古柳树,能让我找回一些当年的印记。

    当然,能找回些许印记也不错,别说柳沙洲了,家乡兰村都在2005年的行政区域调整中被并入黄丰桥镇,从此消失在中国乡镇地名建制的版图之中,但我们这些曾被兰村哺育的外地游子,魂牵梦萦的仍是已不复存在的兰村的山山水水,以及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记的柳沙洲的日日夜夜。

    柳沙洲印象

    时间定格在半个世纪前,兰溪河经过兰村谢家祠堂附近,由于地势平坦,河道相对开阔,平常河水不多时便在此冲刷成一个S型河床,形成上下两个河滩。滩上长满了参天大树,大部分是树干直径在60厘米以上的古柳树,靠河水边也有一些树龄较轻、个子不高的小柳树。因此,家乡人把这两个河滩叫做柳沙洲,靠大屋组这边叫上柳沙洲,靠祠堂前组那边叫下柳沙洲。

    上柳沙洲这边,大部分古柳树沿河岸生长,由于洪水对河滩的浸润和冲刷,重力作用下,树干和树冠都往河滩内倾斜,与河滩内的柳树相互支撑,构成一个树冠层,枝繁叶茂,把河滩上的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到达地面的尽是斑斑点点,远远看去就像上天撒落在地上的碎银。夏天,这里场地开阔,舒适凉爽,最适合孩子们玩耍以及召开群众集会。

    下柳沙洲紧挨谢家祠堂,祠堂曾经是兰村完小的办学场所,后来又改了初中,便修建了篮球场和跳高跳远用的沙池、爬杆等体育设施,这是学校开展体育活动的必要场地。

    柳沙洲是孩子们的乐园,尤其是夏天,大屋组和祠堂前组的小朋友都在这条河的上柳沙洲段游泳,由于两个组分属两个村(大队),似乎是天生的敌对关系,在同一条河里游泳,就经常发生打水仗甚至打架斗殴的事情,但过不了几天又混在一起了,这就是孩子们的快乐!

    靠近大屋组这边桥墩旁有一株四五米高的小柳树,树梢柔软而富有弹力,小伙伴们爬上去踏着节奏顺势发力,人就在树梢上荡来荡去,就像城里的孩子荡秋千一样,技术好的伙伴还可以最后顺势一跳而跃上桥墩的三角形平台上。当然,我更为那柳树生命力之顽强而点赞,她忍辱负重,虽屈而不折,何其强大的韧性!

    家的坐标

    大约是1971年的某天,母亲让我早早起来随婶婶去黄丰桥乌井村看病,听说那里有一个省里下放回来的名医叫李吉康,免费为大家看病。我小时候有点“百日咳”,婶婶本来就是个半残人,个子矮小又耳聋,干不了农活只能做点家务。

    我们同另外两个村民一起,从家里到李医师家有十多里山路,我因经常跑二十多里去舅舅家,所以去李医师家时很轻松,跑跑跳跳一点也不比他们成年人慢,可看完病回来的路上,两条腿就不听使唤了,完全是拖着走,一会儿我跟婶婶就落在后面“慢慢游”。好不容易爬上了一座高山的山顶,眼前却出现了岔路。婶婶选择了往右走。走了一会儿,停住了,婶婶说错了,她指着远方给我看,说那里就是咱家的柳沙洲!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高山上看三四里路外的柳沙洲,真美!绿意一团团一簇簇,沿着兰溪河绵延几百米……看到柳沙洲,心情一振,脚下也有了力气,随即和婶婶返回岔路口,往左走全是下山路,轻快多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家。

    以后我不管是从鸾山还是酒埠江或黄丰桥回家,只要看到了柳沙洲心里就有快感,脚下就有力量,因为她代表了家之所在。

    那年那月

    上下柳沙洲之间有一座小桥,桥分三跨,河道中间有两个条石浆砌而成的桥墩,非常结实,两岸还砌了护岸的边墩,只那桥板却是用杉树干拼成的,看上去特别简陋,且易被洪水冲走。可别小瞧这座桥,却是彼时兰村的交通要塞,南去鸾山,北往黄丰桥,东走漕泊,西达酒埠江、县城,都得从此桥通过,还有那溪流中的木排,也由桥洞下的孔道顺流而下,汇入到酒埠江水库。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父亲在攸县三中教书,他以校为家,每学期中途几乎不回家,母亲在生产队,既要出工挣工分,又要养猪种菜带孩子,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为了维持家用和上交部分给生产队购买生产资料的费用,我每月都会带着母亲的简易信件去父亲那儿领工资。

    从兰村到三中,要先走七八里山路到庙下江,而后换乘去酒埠江水库大坝的“汽划子”,再从大坝走三四里路才能到达三中。我当时只有七八岁,一个人走山路难免有些恐惧,母亲便让我守在柳沙洲的桥头,她自己顺便在附近干活,或洗衣服或找猪草。一旦遇到有三中学生模样的人经过,母亲就让他们顺便把我也带上。回来的时候,父亲把我送上大坝,我自己上船下船——那时候我个子小,乘船也不用买票,当然,也可能是父母省钱、省时的好办法——回来的山路不可怕,因为下船后一般都有人同行,我连走带跑也能跟上他们的步伐。久而久之,附近村的三中学生我都认识了。

    柳沙洲旧事

    祠堂前曾是兰村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紧挨谢家祠堂的上柳沙洲也就成了重要的政治文化活动场所。那棵弯曲成弓形的柳树便是历史的见证者——之所以弯曲成弓形,是因为它生长在河床上,某次发洪水时根基被冲松而使树干发生近45度的倾斜,由于重力作用和柳树高强的韧性,使它上半身渐渐地弯向地面——据说旧社会,国民党就曾把杀害后的地下党人的头颅挂在这棵弯弯的柳树上示众,幸得一向心善的大屋组村民谢咸林秘密收尸埋葬。

    新中国成立后,这里更是重要的集会场所。弯曲的大柳树上拉上一个横幅,再在旁边用木质门板搭一个舞台,便可以召开兰村全乡群众大会了。宣传革命形势、打击阶级敌人,教育人民群众,提高思想觉悟,这是当时政治运动的主旋律,也是当时国家治理的主要手段。

    这里还是兰村公社民兵营的军训场地。有几棵曾经挂着靶像的柳树,上面留下了无数的弹孔,那柳树应该也有过穿心痛,但它依然顽强地生长着。

    记得有一次,我带弟弟去柳沙洲看民兵集训,因不准靠近,就在柳沙洲边缘的碾米厂引水渠(当时称圳)边玩耍,不料弟弟却突然掉到了圳里,那时我才六七岁,只知往洗衣码头那边走,准备下水去救弟弟。这时,二十多米外的一个成人狂奔过来,一下跳进圳里把弟弟抱起,当他回到岸上时,我看到他的脚下在流血,原来他在跳下去时被圳里的破碗片划破了脚底皮。我只知道他姓易,记不清是大老易还是小老易,当年修湘东铁路时需要大量枕木,大小老易就是在老家山上锯枕木的。母亲回家后听我说起弟弟的事,便拿了几个鸡蛋赶到老易的住处,略表一下谢意。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境界!

    后来我有幸借调到政府某项目办工作时多次到新市下乡,曾多方打听当年的两老易,终因信息单一年代久远而杳无音信。但他的形象和行为一直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往事如潮,柳沙洲还有更多的故事在我心中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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