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日报全媒体记者/吴楚
不久前,株洲市水务集团循例开了一场年终客户座谈。会议的名字不同以往,叫“价值客户座谈会”。
会名抽象宏大,开场却具体生动。比喻,算账,举例,总之是掰开了揉碎了讲。
比如,按去年株洲居民生活用水一级阶梯3.11元/吨算,其中,0.12元水资源费交水利部门,0.95元代收污水费交城建部门,0.3元代收垃圾处理费交城管部门,水务集团实得水费1.74元。
现场详细拆解水费,揭示了一个人们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哪怕年缴水费上百万元的“价值大客户”们,多半都不清楚水价具体组成。
在我国,自来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商品。它由政府定价,兼具福利性与公益性,是一种独特的、由政府所提供的、包着“商品”外衣的公共服务品。
供水是一项绝不以盈利为目的公用事业。在现实情况下,水企供水业务保本运行是理想状态,而亏损则完全是意料之中。
客观来讲,2014年阶梯水价陆续施行后那几年,乘着楼市、老旧小区改造东风,地方水企过了几年好日子,株洲也不例外。“那些年报表还挺好看”,市水务集团相关负责人座谈会上直言。
但随着各类成本不断上涨、规模城镇化放缓、人口负增长等诸多原因,大约在2018年前后,三四线城市地方水企开始出现亏损或微利状态,进而成为普遍现象。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水价成本倒挂。以株洲水务集团为例,2023年,平均售水价格是2.1元/吨,但平均成本是2.45元/吨。去年,株洲水务集团连续第六年亏损,金额达到6500万元,目前运转主要靠占营收四成的非水业务(主要为施工)支撑。
“水价成本倒挂”另一面是“水务持续投资”,主要是建设管网。2019年到2023年五年间,株洲水务售水收入下降了0.6亿元,但管网投资却增加了6.4亿元。
“站在企业的角度说,你要投资,但不需要考虑产品定位、投资回报,没有商业模式,也不需要。”一位业内人士说。
这就不得不提地方特别是内陆三四线城市水企属性。“社会议论我们是垄断行业,政府把我们当组成部门,国资跟发改按国企监管我们,市民认为我们是政府代表。”座谈会上,市水务集团相关负责人说。
这样的复杂属性,天生自带流量。多年来,从不缺乏对水企叫苦的反对声音。“效率低”“员工待遇高”“盘子大”“转移利润”等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其中最锋利的两把质疑武器是:政府补贴跟成本公开。
水企若长期亏损势必影响用水安全,多年来,不管水价是否调整到位,各级都有各类明文规定的资金补贴或援助。
不过补贴这事儿,到今天,就像赵本山经典小品《不差钱》里的对话似的,一个说“可以有”,一个说“真没有”。面对媒体,就像小沈阳问赵本山,“这个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经济参考报2017年的一组深度调研报道提供了参考资料:“实际上,地方政府和公众大多认为供水是垄断行业,亏损是由于企业管理不善、成本过高造成的,因此没有形成一个常态化的补贴机制。”
与之相反,对供水成本的质疑事实上已经没有太多意义。《城镇供水价格管理办法》已于2021年10月1日起正式实施,对水企成本核算及监审做了最大程度的规定,怎么算账、谁来算账、谁来监督都规定明白。
看到这里,敏感的读者可能心头一紧:这难道又是调价前的放风稿?
放心,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调价。
“调价”,公用事业最核心的问题。是一场企业、地方政府、职能部门、海量用户之间旷日持久的博弈。
行业企业诉求与政府诉求本就有差异,加上行业公益属性,谁都不愿让利益冲突滋养民生问题,使调价变得极度敏感顾虑重重,复杂而又艰难。
可能谁也不知道何时调价。长沙在2015年拟调价,最后无疾而终。按照政策,水价三年可调整一次,而株洲上次调水价已经是十年前了。
2020年广州市发改委召开的一场自来水调价听证会,生动而形象的呈现了这一局面。
广州市自来水公司负责人说,一直在亏损,预计供水成本还将上涨,实在难熬。
“如果城市基础设施改造投资费用都由市民买单的话,公共财政和纳税人的税金到哪里了?供水、教育、医疗都具有公益属性,难道读书不仅要交学费,还要交学校建设费?”现场唯一一位居民代表明确反对调价。
广州市财政局相关负责人现场回应说,“本市财力有限,在此情况下,出售的产品能够维持成本经营的‘经营性项目’如果可以通过市场经营实现平衡和微利,市级财政就不会完全负担。”
你看,问题不是个例,局面也不新鲜。只是,把它放在“培育制造名城 建设幸福株洲”放大镜下观看,株洲又该如何应对?
当然也不是没有行业神话。2021年,延安市自来水有限公司利润同期增长率达到惊人的152.04%。原因在于,他们查处了一批与用水企业勾结、每月故意少抄水表的抄表员。查处“水耗子“后,这家公司25年来终于盈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