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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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谭光辉

    甜酸苦辣皆滋补,担水担炭品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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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那担水桶因年龄大了,下面朽了一小截。父亲让木匠师傅锯去坏掉的部分,做了新底,推上铁箍,改造成了我的专用。

    十岁前,我在母亲的帮助下学会担水。

    我兴奋地用那根新扁担挑着空水桶去前塘学担水。来到水井边,母亲用大木勺分别在桶子里放上两勺水后让我挑起来试试。我蹲下去,把扁担放在肩上正准备迈步,谁知扁担没放平,后面水桶没离地,前边水桶高高翘起,“嘭咚”一下弹在脑门上,一个趔趄差点栽到井里。母亲吓得赶紧用食指点了点口水给我揉那磕碰处……

    母亲给我重新装上水,帮我把扁担在肩上放好,鼓励我迈开步子。看到我扛着肩头踉踉跄跄的样子,跟在后面的母亲不停地纠正我的姿势:肩膀要位于扁担的中间,保持前后平衡;身体要前倾,走碎步子,洒出来的水就少些。

    半桶子水的确荡得很,到家时,每个桶子里只剩下半勺水了。

    就这样几个来回,在母亲的指导下,我勉强学会了起肩、换肩,勉强可以迈过那高高的石门槛,桶子里的水也洒得少了。

    晚上才觉得双肩火辣辣的犹如针刺。第二天,肩膀上结着的血痂子,好像小牛学犁田时被牛轭轧过的痕迹,一放上扁担就疼得龇牙。

    2

    “扛起着肩头”“吃多了鱼尾巴”……在旁人的笑话中,我终于练成了自己羡慕的样子:轻松起肩、身体微倾、右手扶扁担、左手摆动、换肩丝滑、不晃不洒。

    学会担水后,早上起来下午放学担水成了我的课外作业,也是屋场里同龄人共同的节目。

    各家各户都有一口大小不一的大水缸,我们家的水缸是父亲自己砌的,火架板子大小:在房子门边靠洗碗架旁用水泥红砖砌了一个水缸,底部挖地两寸铺上水泥,镶上几块瓦。担满水缸:大水桶三担,小水桶四担。

    槽门内有几户人家水缸大小差不多,我有时和阳生、同乃、哞牯几个发小抱团担水。一次担满一家大水缸,四次完成,颇有成就感。每次担满自家水缸后,我还会帮邻居曾阿公家把水缸担满。

    屋场有个规矩:正月初一不能担水——水井过生日。各家各户都会在除夕那天把初一要洗的东西洗好,还会把水缸担满后,储备一担水。正月初二,新年第一次担水,人们都会带上钱纸香烛到井边举行一个小仪式。每年开张担水,父亲总会递给我一个早已准备的红包——崭新的两角纸币。

    3

    出槽门是新屋队的大晒场,这里是孩子们的娱乐场,是湖头屋场最热闹的地方。女生踢房子、踢毽子、打石子、老鹰抓小鸡……男生拍电报、滚铁环、打纸板、打陀螺、战“皇”,运气好的话,还能蹭一次别人家的弹子盘车子坐坐。

    早晨傍晚,晒场边上排满了装满了水或空着的水桶,扁担上大多模仿朱总司令写有“某某记”字样。大家玩得很嗨,汗流浃背,全然忘了上学,忘了天黑,忘了家里还急着用水淘米做饭,常常惹得大人拿着响竹来找人。

    夏天放学后,我们有时把水桶排在河堤上,下河洗冷水澡,搬开石头抓螃蟹吃。

    4

    小学时学校担煤炭、家里挑大粪,初中时学校担红砖、担石料,我们这些发小都是好劳力。

    上初中时到大队窑上担脚炭,分田到户搞“双抢”时抬打禾机,“双抢”后跟着手扶拖拉机送粮谷,我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大概真的是吃了生螃蟹爪有力气,大概正是担水练就了真功夫。

    ……

    几十年过去了,那四周磨得光溜溜的古井,那早晚湿漉漉的石板路,那吱悠悠的扁担声,常常入我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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