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小卷
又到冬天。不同于北方那种“物理攻击”式的冷,南方的冷是一种“魔法攻击”,很少降至零摄氏度以下,也基本不会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可那种与潮湿如影随形的冷,却那么阴魂不散、如蛭附骨,若再加上连日的阴雨,这份暴击的杀伤力便呈几何数字般地增大,整个人都随之萎靡了几分。
其实,这种“魔法攻击”并非玄学,按照科学的说法,南方湿冷的空气中水分含量大,散热效率高。身体发出的热量很快就会被传导到空气中散发掉。而干燥的空气是热的不良导体。在北方,冬天就算穿得不是很多,也能保证身体散发的热量可以维持温度,只是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比南方更冷罢了。所以,在同样温度的情况下,肯定是南方让人觉得更冷。
作为一名标准的“寒婆婆”,如何扛住这份“魔法攻击”安然过冬,是我年复一年反复研究、摸索的课题。当眼巴巴地看着能享受到集中供暖的北方人民在家穿着轻盈T恤,行动潇洒自如时,我只能默默拿出一件又一件羽绒衣、冲锋衣、摇粒绒保暖衣、德绒新科技,层层叠叠地将自己包裹成一只笨重的“熊”,还要搭配上各种取暖神器,试图在这苦寒的日子里过得不那么狼狈。
这些年来,除了空调、暖气片这些大型取暖设备外,市面上寻常可见的取暖神器,我几乎用了个遍,例如使用方便的暖宝宝、暖手宝,热力强大的“小太阳”,可以顺便烘干衣服的油汀等等,但在诸多神器中,最得我心的还是“火箱”。
这是一种长方形或正方形的木质电取暖设备,大多是用松木制作,有单人的,也有可供两三个人同时使用的,高大约二十厘米。箱底设置了电热丝,然后覆上木质踏板,箱体外侧有开关旋钮,可以调节温度高低,高端产品还设置了温控,达到警戒温度便会自动断电,降低火灾风险。
在那些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深深地陷入柔软沙发之中,把火箱调节到一个适合的温度,脚踩踏板,盖上轻薄的小毯子,暖意便从脚底缓缓升腾而起,渐渐弥漫包裹全身,没有袭人的热风让人口鼻干燥,也不似暖宝宝之类产品的只能让局部感觉温暖。茶水、点心在伸手可及之处,书本、手机、平板电脑也早早地放在了附近。若困意袭来,便自然而然地丝滑入睡。其实,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前不久,我打开购物网站,打算购置一个火箱送给父母,在搜索中发现一个从未留意过的现象,这种产品大多是湖南生产,产地以长沙的宁乡、益阳等地最为集中。沿着这个线索再搜再查便会发现,“火箱”早已与棉睡衣并尊,被冠以最受湖南人喜爱的过冬神器称号,甚至被誉为“镇宅之宝”。更有“考古派”指出,其实湖南特别是湘北地区,使用火箱的传统由来已久,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它是很多家庭结婚时必然会置办的大件,只不过以前的火箱大多用碳取暖,而且体积更为庞大。
“你小时候去外公家过年,不都嚷着晚上要睡这里面吗?”我转发这些链接给老妈看,她的话勾起了我已尘封的记忆。
确实,在我的外公家、姨妈家、舅舅家,曾经都有过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区别于经过升级改良的现代化火箱,传统火箱是用盆子装木炭燃烧取暖,上方再放置木踏板。这种火箱通常有半米高,大的可容纳两个成年人躺入,小的也可以躺个把人。而且火箱的边沿基本有十几厘米,或坐或放置物品,都很方便。
那时的农历新年,大人们都挤在厨房里边聊天边忙活着年饭,没有饭店订餐,也没有预制菜,杀鸡鸭、做蛋饺、炸肉丸都得自己动手,工作量自然大得多。孩子们若不出门放炮、游戏、追鸡逗狗,便会挤在火箱里,看看电视、打打闹闹,或用自创的规则玩玩纸牌,隔一阵便会推一个出去寻觅一些零食回来,通常是瓜子、花生、芝麻糖、小花片、兰花根之类,一袋一袋地放在火箱边,慢慢吃。
记得有一次轮到我去觅食,放零食的柜子早已被扫荡了几轮,找不出什么新鲜玩意。我灵机一动,跑到厨房,半盆刚刚削好的荸荠闯入眼帘,就是它了!
荸荠又名马蹄,生吃清甜爽脆,可当水果,在三十年前,它的受欢迎程度不亚于如今的草莓、车厘子。正当我美滋滋地享受着表妹们崇拜的眼光时,到处寻找荸荠的老妈已如天兵降临眼前。“我削了半天,这是准备晚上打汤、炒肉吃的咧……”
“啊呀,几个荸荠,不都是吃哦。”舅舅赶紧出来打圆场。当然,大过年的,老妈也不至于真会为了几个荸荠与我计较,一场小风波在嘻嘻哈哈中戛然而止。
三十多年前的回忆,至今让人嘴角带笑。如今,外公已经去世多年,多名孙辈赴外市、外省定居,第四代们也纷纷踏入校门,大家族团聚的机会越来越少。这几年,舅舅、姨妈也纷纷迁入新居,传统的笨重火箱与现代化家装不再适应,它们或被留在老宅,或被搬入杂物间,孤独地品尝岁月的流逝,可大家终究舍不得丢弃它们,或许难以割舍的,是那种关于温暖、关于团圆的美好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