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 宁
在连续数天的工作之后,感觉身心有些疲惫,真是年岁不饶人。这个周末仍是上班,好在下午有个空档时间段,便吆喝一行人开着车出去放松身心。
不久,进入城乡接壤的路段;落叶的乔木,山坡上青黄相间的野草,农田里收割之后的稻茬,以及水塘里东倒西歪的残荷都在眼前缓缓流淌。再往前,连接冬天景致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绿色的菜地,阳光下绿意盎然,充满生机。菜地旁还长了一棵柚子树……
举目四望,宽敞宁静的菜地周围零星有几幢青瓦粉墙的房子,不远处一个穿着厚绒衬衫的男人正在荷锄翻土。我们慢慢踩着黄泥小路过去,见菜地里有萝卜、芥蓝头、莴笋、白菜,飘着淡淡香味的芹香。同行的友人开始咨询冬菜种植的时间,施肥的季节与方法。
男人家的旁边有一棵樟树,离菜地不远,水泥路连着院子。院墙旁栽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木,玫瑰月季、倒挂金钟、菊花都正开着。更高一点的是我曾经相识却已多年未见的碎米子树,树上挂满了许多细碎的深蓝色果实——它是年少时童年留存的记忆,但我现在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它的名字。碎米子树的旁边还有枇杷和板栗,紧邻着用砖砌成菱形花格的院墙门。穿门而过,又是一个套院,里面种满蜜橘、橙子、柑子、金橘。有的橘子熟得红亮,有的还很青涩,这些果树旁边的空坪隙地里,栽满了绿色的青菜,我看了一会,不由心生欢喜。
这时,同伴在外面喊“吃柚子了!”见我出来,女主人笑着对我说:“我园里的橘子树成熟时间不一样,有些已经熟‘过’了,有些还是青皮。栽的时候,担心橘子们一起成熟,会吃不赢。她特意去找了不同时间成熟的树苗,那边栽的柚子树也是这样的。”说完,她笑着看了一眼捧着茶杯的男人。我们这才知道这院子里的果实是有故事的,原来这院子里种的都是幸福树。心里好一种羡慕!
这时,我忽然发现一群鸡鸭和鹅已经从柚子树下钻出来,“嘎嘎”“咯咯”地叫着,个个精神抖擞,扇着翅膀或者睁大眼睛望着我。无奈,我只有落荒而逃。
院子里,同行的人还在闲聊。她们听男主人自我介绍说姓王,“我先是在二轻系统下面一家单位工作,工作十多年后,遇上企业改制。后转到市汽运公司,又不巧遇到了下岗。现在几个人‘搭伙’一起做盒饭,做了几年哒!”
“你的孩子呢?”同行人问。
“细伢子自己在石峰区清水塘那里做事。”
听到这里,我心中似乎稍微感到宽慰,低头俯身看着周边的花草。从听他说到企业改制几个字开始,我就不敢深入再聊。
许多年前,我曾经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走进过一个改制企业工人的家庭,一间集体宿舍的房子,房里没有生火取暖的煤炉。也曾经坐出租车遇见过改制企业的下岗职工,他们边“跑车”边忆着企业的辉煌,还带了纸和笔认真记录每天的收支。我也有过一些相熟的同学朋友,人到中年遇到企业改制,几番纠结之后去他乡求职。有些则留了下来早出晚归在市场“摆摊”、开“摩的”……我看着面前这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鬓角斑白,没有想到他们的平静生活会与企业改制有关联,他们也承接过那种失落和撕裂的疼痛。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份真正的敬重。经历过生活的打磨,老王的脸上并没有消沉和颓废。他一脸平和地笑着,仿佛满足于他房屋周边的院子,每年花开,春华秋实。每年花落,数着平淡安谧的日子……我想,那些过往的下岗工人们是否也如他们一般呢?真希望他们都已经辞别过往站了起来,站直了腰,有一个温暖的院子,四季安暖。
站在冬天的阳光下,我此时觉得我的那些沉重的抑郁烦恼是如此细微和脆弱,完全不值一提。似乎,它们也已在不知不觉中随风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