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垄“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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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上世纪70年代,斜濑河上的新生木桥

    黄春平

    千百年来,斜濑河(斜濑水)静静地从家乡黄家垄门口流过,之后在大山底下蜿蜒曲折,一路向北,流到霞阳镇西台与潘家两村交界处,与河漠水(南河)深情相拥,便有了新的河道名称“洣水”。

    斜濑水是在家乡黄家垄门口河段突然“涨”大的:发源于桂东县八面山主峰的斜濑河,与源自郴州资兴市汤市镇的船形河、出自金紫峰的南坑河(溪)在家乡上游约百米的双江口汇合,斜濑河河场更宽了,河水也更大了。

    经年的河水冲积,家乡这边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河洲,且河洲上古松、古柳、古枫遮天蔽日,斜濑河便成了天然的大泳场。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泳人。家乡的小伙伴,只要是男的几乎没有不会游泳的。我是怎么学会游泳的,还真细想不起来了。记忆犹新的是,自懂事起,就跟着大伙伴们在河里泡且胆大得很,四五岁就可以游到二三十米远的对岸,五六岁就可以从较窄的河底一口气钻到对河岸露面。

    学会了游泳,河洲上就是我们的乐园,河水里就是我们畅游的天地。

    酷热的暑假里,家乡的斜濑河没有一刻的停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人口出生高峰期,我们儿时的伙伴也特别多,且个个懂事、勤奋,暑假里大人们要忙田土上的耕作,小伙伴们几乎人人要照看一两头生产队里的耕牛,为家里挣得几分工分。

    河洲上水草丰美,自然是放牛的好地方。这时的河边,树上鸟语不息、蝉鸣不断,树下老牛优哉游哉,河里热闹非凡。儿时的伙伴,全是脱个精光下水,或组成队伍互打水仗,或看谁在水里憋得久,或比那个游得快,或是往深潭里丢一块白石头看谁先捡起来。

    玩得筋疲力尽或是觉得有些冷了,便上岸在太阳下的沙滩上来回打滚,让全身上下裹满细沙漫泥,或是折几根树枝或几片树叶,遮遮裸体之“丑”。待至全身发热,又往水里钻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美好的暑假在一天天的快乐中度过。

    河边的孩子不仅是暑假泡在河里,就是放学后也是偷着下河游泳。记得有一次,我们放学回到家里后,便三三两两相约到河里去游泳。这时正值晚稻耘田,下雨后河水涨得不大,但很浑浊,或许是正在远处耘田的家长早就注意到了我们的动静,当一个个下水后,家长们便一边打喊一边往河边跑。看见这阵势,伙伴们立马穿上裤子或干脆不穿衣服,朝不同方向撒腿就跑,生怕追上了要挨打。

    我与要好的伙伴选择沿河岸一路向着上游狂奔,不多久就将追赶的大人远远地甩在后面,跑到了木材收购站。收购站人多容易被发现,那再往何处跑呢?收购站后面没有人家居住,我们三人便选择了向山上一个叫下坪的地方躲藏。

    在下坪的油茶林、板栗树林里没躲多久,天就慢慢地暗了下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好在下坪到处种了红薯,我们便飞快地挖了几个红薯,用手指甲一点点将薯皮剥开,然后一顿猛吃填饱了肚子。

    下坪的山上到处是坟墓,断黑(编者注:天快黑)时都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生怕山上有传说中的“鬼”。于是,大家商量着,趁天黑各自回家继续躲。回到自家附近,我先是躲在柴堆里,然后又转移到大门后的角落边。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各自的家长都在四处找人,有的还打着手电筒或点燃葵花杆沿河往下寻找,他们担心自己的小孩在河里出事了。看到家长们痛心、辛苦的样子,我觉得应该不会挨打了。于是,我偷偷从厨房溜到卧室蒙头就睡。次日一觉醒来,只是被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并没有挨打。

    儿时学会游泳,不仅是为了寻找快乐,也是一种求学的本领。上世纪70年代,我们的五年制小学分为初小和完小两个阶段,前两年在河右岸的董湖小学读,后三年是在左岸新生村(大队)村部所在地的新生完小读,而整个新生村上下约近三公里的河道上,当时只有一座新生木桥可以互通。尽管木桥建得很扎实,也难以抵挡春夏季节洪水的冲击,木桥时而被全部冲毁,时而被冲走几段。这个时候对于想读书的学生和学生家长来说,无疑是件很痛苦的事,而对于黄家垄的男生来说却根本算不了什么。

    记得在新生完小读四年级的一天,早上去上学时还阳光灿烂,可到上午第三节课时便是倾盆大雨,几个小时后山洪暴发,新生木桥被冲得一干二净,连顶天立地的木桥墩也被上游铺天盖地的树木柴草压断或连根拖走。

    没有了木桥,我们下午放学后自然回不了家。或许是村里与学校进行了沟通,我们回不了家的学生全部得到了临时安置,我被学校附近的堂姑接到了她们家。在堂姑家坐了一阵子,我就背着书包在外面转悠。

    转悠到河边时,只见河水已经消退了不少,不免心中起意:不就是河里涨了水嘛,干吗不像平时那样游过去,回家多好呀!但心里又害怕,害怕堂姑骂,害怕家长打。转而又想,平常野泳又不是没被家长骂过、追打过!这时,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选准一个水流平缓的地段,手举衣裤和书包就下水,用踩水(又称“立泳”或称“踏水”)的方式轻松地游到了十几米的对岸。

    回到家里后,才知道已有同学也是像我这样游回家的,家长也就是骂骂而已。因为家长们都知道,我们这个年纪的小伙伴个个都比得上“水猴子”了。

    木桥没了,村里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重新架桥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就是在重新架桥的时间里,我们也没有耽误学业:有的自己踩水过河,有的由家长撑木排过河,有的选择浅滩步行过河。

    这些踩水过河读书的学生,常被人戏称为“黄牛过河”。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三四百人口黄家垄里面男丁是清一色的黄姓。

    有了游泳的真本领,还为我们带来了摸鱼踩鱼的快乐。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对炸鱼、药鱼的管控还不是很严格,所以违规甚至违法炸鱼、药鱼的事时有发生。记得读初一时,有次我正在河边的山上帮妈妈刨草烧“土灰”,突然听得河那边一声闷响。我第一反应是有人在炸鱼,丢下铁铲就往山下跑,但跑到河边却不见什么大动静,炸鱼人背着长把捞勺左望右瞧,就是没有下河捞鱼,一会儿便离开了炸鱼的地方。

    我跑下山不见有鱼捡,自然心有不甘。但凭我“夏天鱼不浮面”的经验和这个地段应该有鱼的判断,我便毫不犹豫地潜入了深潭。不入水不知道,一入水惊一跳,只见水底下一片白色,一条条约三指宽的“黄尾”鱼正在水面下慢慢漂动,我伸手就捞起两条钻出水面,潜入潜出间一下子就捞上了一二十条。也就在这时,远处看热闹的人也加入了潜水捞鱼的队伍。上岸后,我用上衣兜住一大堆鱼背回家,倒在大脚盆上一看,好家伙:清一色的“黄尾”足有十多斤!

    河里“踩鱼”更是一件兴奋的事。家乡的河里有一种俗称“爬沙狗”的鱼,小的一二两,大的有三四两,但我至今搞不清“爬沙狗”的学名叫什么,只知道这种鱼大多是潜伏在水深齐腰的沙子里面。

    每当盛夏时节,会游泳的小伙伴就会选择一处深潭边的沙滩来来回回踩鱼,场面相当壮观。当光脚踩到“爬沙狗”时,只要动静不是特别大,这种生性木讷的“爬沙狗”就不会逃走,自己弯腰或是请同伴帮忙即可将鱼捉上岸。

    踩“爬沙狗”,还会另有惊奇甚至惊险。记得有次下水踩“爬沙狗”时,只听平静的水面上突然一声尖叫,大家眼光齐齐望去,只见一位小伙伴正一瘸一拐地往岸上走,脸上显得痛苦不堪。走上岸来,原来小伙伴右脚拖着一只大甲鱼,尽管我们用棍子撬、用石头砸,但甲鱼就是咬着脚趾不松开嘴巴。没办法,我们只好将小伙伴背回家,让经验丰富的大人处理。

    上了年纪,儿时“泳事”即成乡愁,是特殊年代的成长记忆。而今,学生下河野泳,以及社会上的炸鱼、药鱼已是禁止或违法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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