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拍不成的景

晓菲

傍晚，独自去“一江两岸”风光带散步。沿河边走，隔几步，便有一株法国梧桐，枝叶绿得雅致，树干以挺拔的势态排列过去，让人生出“贵宾”的感觉来。

漫步到桥头，我看见草坪一角坐着一对中年男女，他们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在谈论着什么；风不时掠过，草地微微起伏，像宽大的绿色绒毯将他们轻轻托起。

嘿，这画面好！

我便不往别处走了，在他们身后找了条木凳坐下，耐心地等待合适的角度拍摄他们。

他们背向着我。我细细打量他们。男人头发稀疏，夹杂着白；背挺直，宽厚，一双黝黑的，粗壮的双手环箍女人腰间；女人的身子半倚着男人，腿朝一边伸，花色长裤下露出一只老式黑色平底鞋；女人不时抬头望男人，低声嘟囔着；男人专心地听她讲，也逗她笑，偶尔抽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后背。他们的亲昵，引来一些行人的注意，有指着他们嬉笑的；有说“酸”“撞眼”之类词语的；叫不上名字的小鸟，飞在他们旁侧，叽叽喳喳像要与他们商议什么似的。

他们并不回头，专注地望着河面。他们的专注，我很好奇，起身伸长脖颈张望：夕阳落在河里了，河水变成橘黄，微风拂过，涌起的水波一层一层将云朵、树木、房屋的投影给揉碎了，水面有了立体感……

或许，他们的感情是从这里萌发的吧，留下了多深刻多甜美的记忆呢？

隔了会，女人大概是热了，用皮筋将头发朝脑后扎成马尾状。男人从她腰间抽出一只手，认真地从她脸上拂去黏着的发丝，抚着她的脖颈，女人那不再富有弹性的后脖颈可能感到一阵温热的酥麻，忍不住笑出了声，捉住男人的手将脸埋进手心，再抬起头；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算不得漂亮，皮肤也不白，鼻子倒挺直，唇边泛起的笑意，带点羞怯，又仿佛含有几许轻愁，几许心事……

多么难得的甜蜜呀！我迅速举起手里的手机，心里已给照片取了题：爱的意义。

不等我按下快门，女人突然扭动身子，大声说：下雨了！

我惊得垂下了双手。男人也吃惊，在她头上抚了一下，大概是看出有雨点打湿了头发。说：“走，回家”。

男人将她的小皮包套在自己脖颈上，双手托拥着她，把她扶起，然后转身站成马步，反过双手接她。女人扑向男人，动作轻盈得像只燕子。一扑一接间，我发现：女人右边的裤管是空的！

女人稳稳地趴着了，脸贴着男人的脸，双手为他理顺胸前起皱的衣领，笑骂：“一辈子都不晓得看人脸色、观天色，宝气……”

男人背着女人远离了我的视线，他们的背影，让我的双眼泛起潮来。我将手机放进包里。拍不成的景，心底，深深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