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里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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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国梁

    冬天太冷,如果漫漫冬夜里没有一床棉被可盖,该是多么难熬啊!

    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年冬天都会给我做新棉被。那时候我家种棉花,做棉被用的是自家的新棉花。做棉被,成了母亲迎接冬天的一种仪式。她会在一个阳光煦暖的日子,把棉花、被面、被里、针线都准备好,很夸张地摆开阵势,热热闹闹地做起来。

    屋子里光线饱满,母亲忙着做棉被。她在棉被上飞针走线,一会儿拉长手臂,一会儿专注针脚,手臂一抬一收,很有节奏感。母亲的动作娴熟,穿针引线都有了韵律,动作浑然一体,像是优美的舞蹈。这样的时候,母亲的嘴角流露出安详静谧的微笑。母亲做的棉被,针脚均匀密实,包边严丝合缝,几乎无可挑剔。新被子铺满炕,农家简陋的屋子都跟着蓬荜生辉。刚做出来的棉被,因为絮的是新棉花,所以特别蓬松软和,好像刚烤出来的大面包一样。我在棉被上打两个滚,再闻闻棉被散发出的新棉清香,想象着盖上被子之后会有一个温暖的梦,我开心得像个小猴子。母亲看着我的样子,总是笑眯眯的。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冬天太冷,每晚睡前母亲都给我灌一个热水瓶放在被窝里。所谓的热水瓶,就是那种普通的输液瓶。棉被是新的,再加上有热水瓶取暖,实在是幸福。有一天夜里,我睡得热了。可能是热了之后双脚乱踢,结果热水瓶的盖子松动,里面的水洒了出来。半夜醒来,我发现新棉被弄湿了。我难过极了,母亲刚给我做的新棉被,就这样被弄湿了,我第一次体验到懊恼的感觉。那天后半夜,我一点没睡,用温暖的小身体使劲儿把湿的地方捂干。早上我一摸,被子还是湿乎乎的。我怕母亲骂我,没吭声,悄悄叠上被子。我放学回家,却看到院子里晾着被里和被面。原来弄湿棉被的事被母亲发现了,可她一句话也没说,悄悄把被子拆洗了。很快,母亲又重新把棉被做好。母亲没有批评我,反而说自己没有把热水瓶的盖子拧紧。

    多年后,我去异乡上大学。母亲又开始给我做棉被,她依旧熟练地飞针走线,动作依旧优美,连嘴角安详静谧的微笑都一样。我在一旁看着母亲做棉被,享受着分别之前温馨的母子相守时光。我忍不住给母亲背起了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母亲不识字,但她好像听懂了我背的诗,笑眯眯地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母亲一口气做了两床棉被,让我带上。我看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心里涌起一阵温暖。母亲的爱,是棉质的,永远那么温暖,踏实,实在是天底下最值得赞颂的爱啊。

    如今,我已人到中年,与妻儿在城里生活。乡下的母亲依旧保留着做棉被的习惯,那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一种重要的仪式。母亲通过这样的方式,向我传递着爱与温暖。我所在的楼房有暖气,母亲就把棉被做得薄了一些。即使如此,母亲的爱依旧没有丝毫改变,反而随着年深日久更加深厚。

    不久前,我刚刚收到母亲做的棉被,是给我的孩子做的。在城市冬季的寒风中,我想象着,母亲一定是在光线饱满的屋子里,把被子很夸张地铺了满床,然后开始飞针走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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