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山旧时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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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鸾山新景

    隐匿在鸾山山野间的溪流

    彭新富

    “鸾山”,一个美好而又令人感到惬意的名字。在读过古诗词的人听来,脑海里自然会浮现出“鸾凤和鸣”“鸾凤呈祥”“余亦谢时去,西山鸾鹤群”等清词丽句来。

    然而,鸾山作为湘东一颗熠熠发光的山地明珠、一处令人神思的旅游胜地,近十多年来名气越来越大。作为一个对自然风光、文物古迹有着爱好的人,我对鸾山的认识也有一个由耳闻到目见,由片面到完整,由渐进到飞跃的过程。

    (一)

    我老家在酒埠江水库脚下,小时候常与伙伴们到大坝上玩耍,听说在水面上游之外的十多公里有黄丰桥、兰村、鸾山三个地方,但从来没去过。

    那时,酒埠江灌区虽已建成,但后续如加固坝基、加高坝顶、维修渠道、增加溢洪道闸门、提高水库蓄水位之类的工程仍在继续,每年冬闲之际,在人民公社的组织下,醴陵、攸县的数千社员从不同地方来到酒埠江灌区,参加后续加固工程。白天,他们忙于劳动,晚上则分散住在当地人家里,我家亦有十多个外乡人住宿。

    一天晚上,住在楼上的几个鸾山人天南地北拉着闲话,一个嘴里含着烟斗、烟熏火燎中半眯着眼睛的大叔说,鸾山有很多谜一样的故事。有一次,一个年轻人在山上砍柴,失足掉在一个大天坑里面。苏醒过来之后,周围一片漆黑,只见高高的天坑上方露出一片月亮大的亮光,这人只能摸索着靠石壁上的水滴维持生命。在这阴森漆黑的洞中,他每天都可听到远处传来的鸡鸣狗吠声,晓得这洞离山外并不远,但就是无法找到出路。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奄奄一息的他恍惚听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才知道自己获救了。原来,在他失踪以后,家里人四处寻找不得,后来在一位老人的指点下,救援队伍用绳子下到天坑,才终于把他救了出来……这个故事听得我毛骨悚然。那时我就想,鸾山可能多奇崖怪洞,有很多让小孩子害怕的地方。

    (二)

    1968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五点钟左右,一对夫妇模样的中年男女急匆匆地在酒埠江大坝上来回走着,边走边问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赶到鸾山去。那时,水库里是靠汽船(攸县人戏称“汽划子”)接送乘客,水路上下每天只有两班,此时汽划子已下班了。男子说他是鸾山人,在部队工作了20多年,现在转业了,趁还未上班,回家乡看看多年未见的老父老母和亲人们。我大叔当时正从船上卸柴薪,一听此言,就问对方愿不愿意坐木船过去,船费是5元人民币。那对夫妇商量了一会儿就同意了。这样,我大叔摇橹,我陪坐在船上,一行四人向鸾山方向摇过去。

    靠大坝这边方向的水路两旁五六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大小山头我都比较熟悉,因为我常与叔叔舅舅们上山砍柴,到过不少山头。当船靠近鸾山方向时,水路渐渐变窄,加上已近傍晚,船下深不见底,两岸如黛的青山似乎向你扑面压来,恍若进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妖魔鬼怪出入的所在,加上此前听过的一些鬼神故事,我心中有点紧张,好像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那夫妇倒是一点不觉得惊奇,一路上那男的不时说起一些旧时的家乡景象,说这地方以前还没有水库的时候,他到县城上初中,从鸾山一直是沿着这一带右边的山脚石板小路走下去的,到县一中一般要走两天,中间在钟佳桥或是什么地方住一晚。他这么一说,多少也舒缓了我的紧张情绪。

    船在鸾山的山门洪靠岸时,已是掌灯时分,夜色迷茫中,一条卵石小道沿鸾山水溪左边迤逦而去,但听见哗哗的水声伴着黑沉沉的夜幕,水面上刮来让人惬意的凉风。这夫妇后来是如何回到家的,我并不知晓,只是想着鸾山传说中的鬼怪,不禁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三)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乡民(那时叫公社社员)都是靠上山砍柴来烧火做饭。那时,我所在的大坝生产队为方便社员砍柴,专门列支购买了一艘木船。每当农闲时节,一些男女便自带了饭菜,相邀着坐船去砍柴,一般将船固定在一处后,就各自找地方砍伐,然后返程,通常忙到天快暗了,才能把柴运到家里。其间的艰辛劳累,没有亲历的人是很难想象的。

    湘东地区的冬天异常阴冷,天寒地冻之时,一家人大都是围着火炉烤火,就是最贪玩的孩子也不外出。那时的社员家庭一般都经济拮据,因此,大都在冬季到来之前就要做好过冬准备。一是积累资金,可在酒埠江码头边向船夫购买煤炭,每百斤0.6元。再就是直接到鸾山的窑上去购买,价格更低。我就有过一次上鸾山挑煤的经历。

    是在1968年,天气还很热,我和大叔、三舅,以及三舅的岳父一行四人摇着生产队的那条木船去鸾山搞过冬的煤炭。在山门洪上岸后,我们就各自挑着行李朝鸾山上游走去。一条临溪的山石小路,两岸是壁陡的高山,长得茂盛的松杉树木直立参天,时见一些枯藤缠绕着古木攀缘而上,又闻三五只乌鸦“哇哇哇”叫着在头上飞过。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在一户人家借住下来。山里人热情好客,那40多岁的当家人安排我们住的地方后就自去忙活了。我们在木板楼上,摊好稻草做床垫,就着人家的锅灶做了晚饭,稍作休息就睡下了。

    翌日早饭过后,我们四人就去窑上挑煤。在河边,我们爬了约二百层阶梯就到了山腰的煤窑口,一旁的煤炭堆积如山。出于好奇,我和三舅钻入煤窑想看个究竟。只进去了百余步,我就不想再走了。因为洞顶只不过一米来高,巷道又狭小,能见到煤工用吃奶的力气拖着满满一筐煤炭艰难地往前跋涉,口里“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豆粒般的汗水直往下流,我心中既对挖煤工抱着极大的敬意,又对这艰苦的劳动心生畏惧。

    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就在窑口把煤炭装入畚箕,过秤后挑到河边。这样上下两天,我大概挑了约一吨的煤炭在河边,两条小腿都累得有些浮肿。又用了两天,大叔和三舅回到三门洪码头,把木船拉到上游河边。我们又把煤炭装上船,一次次通过溪流水道放流到三门洪水库边,再把煤炭卸下来。几次三番,才将煤炭全部装运上船,然后运回家。那时鸾山的溪流还是很湍急的,我们的木船一次可装运一吨多煤炭放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让人难以忘怀的经历。现在的鸾山早就被纳入了酒埠江旅游区,让我感到惋惜的是,因为右岸公路的修建,使得充满野气的山区景色彻底改变,加上引流小水电的建设,鸾山溪流的水量大大减少。不然,鸾山漂流的旅游项目又当吸引多少游客呢?

    (四)

    我能真正直面鸾山,是几年以后的事。

    1972年5月,攸县文教局决定对全县各公社青壮年文化扫盲工作进行摸底检查,我和局里的刘光福老师被抽调派往鸾山公社。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俩从县城乘汽车到酒埠江东塘,又赶到水库大坝上坐上汽划子,到鸾山三门洪登岸,走到当时的鸾山公社驻地时已是夜幕深沉了,当晚就住在公社。第二天,我的任务是到东院大队,与大队学校的老师一起整理核实全大队的小学入学率,做好未入学少年儿童的劝学工作。算一下,当时我在东院的那所小学住了三天。这个时候,我才看清了鸾山的真面目。

    鸾山公社四面环山,稍为靠西的方向有一座圆形的山峰矗立。据说这圆锥形的山峰虽高不过两百米,但若绕山麓转一圈却需将近两个小时。山峦上下树木丛生,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英姿挺拔,峭然独秀。这时我终于明白以“鸾山”命名这一地方的缘由。在攸县人心目中,凡形状为圆的东西一般都以“峦”称之。加上这“鸾”“峦”二字同音,很长时间以来,我像很多攸县人一样误将“鸾山”写成“峦山”,也就不足为怪了。

    在当时,我就对鸾山这一地方的优美景色暗暗称奇,后来读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开篇云“环滁皆山也”,我想这不正是鸾山的写照吗?“鸾山配凤岭,金水绕银坑”,攸县地域景色的优美不也是名符其实的吗?

    只是那时人们生活困苦,还在为解决温饱问题而头疼,对鸾山是“知美而不知欣赏也”。加之人们住的多是祖辈留下来的老房子,即使有人家建房,也不过是土砖砌成,因此,那时的鸾山虽说景色绝佳,但村落陈旧不堪,一点也不美观。就说靠近公社办公驻地的江边生产队吧,将近二十户人家住得七零八落,有的住在庵寺里,有的住在畜牧场……我当时住在东院大队一处古旧的祠堂里。这祠堂除了做大队小学的教学场所,还兼教师们的宿舍,另外还住了两户人家,可以想见当时生活的困窘和寒酸。

    一晃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的鸾山真正是“旧貌变新颜”。走进鸾山,只见如黛的青山簇拥下,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宽阔平坦的水泥道路,品种多样的交易市场,一幅新时代山村城镇的多彩画卷展现在世人面前。鸾山,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八方游客、四海宾朋,大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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