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员的最后一班岗

胡小雄巡林现场。 记者/俞强年 摄

株洲日报全媒体记者/俞强年

通讯员/李常伦 罗霓虹

2023年10月31日，清晨5点左右。鸡鸣打破了山林间的宁静。海拔1234米的半山腰上，炎陵县青石冈国有林场龙凤护林站里的灯光亮起。与往常一样，护林员胡小雄早早起床。

这是他护林岗位上的最后一天。36年来，他始终孤身一人守护着这片411公顷多的国有林地，巡林防火，制止乱砍滥伐，与非法捕猎者周旋。如今这里的山林郁郁葱葱，负氧离子使空气更加清新。青石冈林场被评为“湖南省十佳林场”，胡小雄获得“全国林业系统劳动模范”的荣誉。

护林生涯把他的头发染成了花白，在他古铜色面庞上刻下深深的皱纹。他洗了把脸，坐在漆面磨光的老式木桌前，望着窗外的漆黑，思绪穿越至过去。1987年，24岁的胡小雄成为龙凤护林站的一名护林员。艰苦的条件持续了多年，直到十年前，他住的房屋墙壁还是土坯的，室内除了一张床几乎没啥摆设，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煤油灯，在忽明忽暗间，放大了现场的寂寥。

窗外的鸟鸣清脆动听，打断了胡小雄的思绪。他走到房后，给鸡群喂食，给果树和菜地浇水。两棵茂盛的柿子树挂满了金黄色的柿子。边上的蜂箱里，蜜蜂们还在睡梦中。大山里寥无人烟，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反倒是，那些山雀成了他最熟悉的朋友。

太阳冉冉升起，山林渐渐亮起来，阳光洒在树木上，与林间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宛如仙境。胡小雄穿上迷彩服，脚上踏着解放鞋，手握长镰刀，背着装有饼干和矿泉水的尼龙袋，开始巡山护林。

这片山区陡峭高耸，仔细观察石壁会发现，苔藓边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斑块，那是山火曾经肆虐的痕迹。以前，这里经常发生山火，要么从这头烧到那头，要么从那头烧到这头。山区分布着龙渣、龙凤、红星桥三个自然村和九个村民小组，片区的防火任务尤为艰巨。

胡小雄差不多每天要巡山30至50公里，每年都要磨破三四双鞋子。他挨家挨户进行防灭火宣传，耐心劝诫村民们不要在野外使用火源。有一次巡山，他远远看到一处山间浓烟滚滚。他忧心如焚，顶着烈日走了3公里路，发现原来是一户村民在自家门口焚烧垃圾，胡小雄急忙上前阻止。

“我在自家门前烧垃圾，关你什么事？”村民并不理解。“老乡，你家离山林很近，家里堆了被砍伐的竹子，后院也种了那么多的竹子。要是房子和这些竹子万一烧起来，今后你们住啥吃啥？怎么生活？”听了胡小雄的话，村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扑灭了火堆，并表示感激。

36年来，胡小雄早已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力。他密切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不放过任何可能引发山火的细节。在他负责的林区，36年从未发生森林火灾。

顺着一条长年累月踩出的蜿蜒小道，两旁的杂草和灌木挺拔茂盛，不时会蹿出一条毒蛇，或掠过一只毒性很强的大黄蜂。胡小雄用长柄镰刀开路，小心翼翼避免踩空滑落山涧。路途中，他时而高喊几声，防止野猪的袭击。有山民会偷偷到大山深处放狩猎夹，一不留意就可能“中招”，至今他已很难记得清被夹过多少次。

阳光打在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至脖颈，他抬起胳膊用手背拭擦，手心和锁骨处露出的疤痕清晰可见。那是有次巡林时不小心踩空，他下意识地用手支撑地面，却不料滑落的镰刀率先掉在地上，手心直接扶在刀刃上。还有一次，他开着摩托车赶到县林业站开会，山林间蹿出一头野猪，撞得他人仰车翻，脖颈往下的四根肋骨都断裂了，幸好被村民及时发现并送到医院。

路过一片宽广的林地，已是正午时分。他停下脚步，背靠在一棵两个人才能环抱得住的大树，取出几个干硬的低糖发饼，这就是他的午饭。山里到处都是泉水，渴了找条小沟渠就有水喝。以前，这里很难发现这么粗壮的树，都是没长多大就被砍伐了。在胡小雄的护林生涯中，他参与处理了30多起大大小小的林政案件。一次，他的亲戚盗砍木材，正好被他看到。他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亲戚“放一马”的请求，不仅当即没收了盗砍的木材，还开出罚款单。事情过去已30余年，他至今没得到这名亲戚的谅解。现在，他的辖区再没有村民盗伐国有林木、非法猎捕野生动物的现象。“我们这处于株洲、郴州交界处，你对本县乡亲朋友睁只眼闭只眼，其他人来乱砍滥伐怎么办？不能以身作则，就没办法管理好、保护好这片山林。” 胡小雄说。

山林中，手机信号时好时坏。当夕阳西下，天空中的霞光金灿灿时，胡小雄开始往回走。他的手机传来女儿的来电短信，他随即拨打了过去。如今，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36年间，女儿对他的工作从不解到理解，再到为父亲感到骄傲。“孩子出生后，家人上山给我送信，我才知道妻子已经生了。”“女儿小时候经常闹脾气。别人的爸爸也是上班，为什么就我们一家人住在大山上呢？”“我几乎没有下过山，都是妻子带着女儿上山，每次我都尽量做些好吃的来弥补她。”“我很愧疚陪伴女儿的时间太少了，但庆幸的是女儿理解我，并且非常孝顺。”

胡小雄一面回忆着与女儿的过去，一面踮起脚尖，摘下几颗黄澄澄的柿子。这是女儿最爱吃的，他装了两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