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俊铎像
刘建安
“渌江桥上好风光,但愿人人陈盛芳。八十万人皆好善,匹夫有责负兴亡。”
1925年,袁昌英之父袁家普欣闻断行已达七年之久的渌江桥即将竣工通车,发来一份电文。袁家普历任滇、湘、鲁、皖四省财政厅长,其时正在安徽任上。
通车典礼之日,醴陵全城万人空巷,纷纷前来观摩盛典。七年前被毁的木石六拱桥,已焕然一新,变成了享誉湘赣的湘东第一民桥。在九拱十礅、高大宽敞的全麻石结构的桥面上,人们手执彩旗,载歌载舞。
新桥由原址上移五十米,以搭支桥连接状元洲,可一桥二用,在资源利用和景观增色方面裨益良多,更让世人以步当船,结束了宋理宗宝祐年间首建石礅木梁桥以来,南来北往过客或走状元洲浮桥或走西门码头乘大型渡船过河的历史,以至于东正街与建国路相交的“十字街”变成了“丁字街”。
大桥主修、南社才子、桥碑题记者、省长署秘书傅熊湘先生亲临现场,主持庆典;大桥工程总理、豪捐款物共计约五万银洋的陈盛芳,这天刚好年满五十周岁,县长及其以下僚属、桥董会成员、乡绅耆老、草根百姓,莫不争相向其趋步,举杯相贺;乘船逆水而行,可见桥西正中央的桥额上,镌刻着康有为题写的“渌江桥”三个圆润挺脱的魏碑大字,吸引了无数啧啧称奇的目光……
却说1894年末,北洋水师在甲午战争中全军覆没,大清战败,签下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民族生存危机与日俱增。
时值京师会试,来自全国的1300多名举子齐聚北京。说到即将由李鸿章押印的《马关条约》,各省举子无不痛心疾首。广东南海人康有为及其弟子梁启超,早在四年前就以《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轰动文坛,一时风头无两。于是,康梁二位将主要内容为“请求拒和、迁都、练兵、变革”的《上今上皇帝书》,在各省举人会馆中广为演说,征集签名。广东作为二人家乡,同省举子签名附议相对顺利。没有料到的是,湖南数十名举子阅毕该书后,相顾咋舌,面有难色。惟有坐在一边的醴陵人文俊铎,毅然首署。这个签名,对于带动湖南以及其余各省1200人签名的“公车上书”,可谓举足轻重。
文俊铎,字代耕,醴陵东堡人,光绪辛卯年(1891年),与湘西凤凰人熊希龄同科中举,以一等知县候补湖北。后他耻于纳金竞补,下任发审局、硝磺局、来凤厘局。甲午之役,随湖南巡抚率湘军征倭,出关时计谋不为所用,遂辞官回乡。值京城礼部应试,结识并鼎力支持康有为。回乡以后,谭嗣同在湘设南学会,以文俊铎领衔,附设《湘报》,鼓吹革命。戊戌变法失败后,文俊铎几遭通缉,幸为逃脱,两年后重回醴陵,行医故里,与宁太一等将渌江书院改办为新式中学。以后邀请熊希龄来醴,考察东堡沩山瓷业,开厂办学,为醴陵瓷业首次在国际上揽金扬名,贡献颇多。之后,又慧眼识珠,推荐义子陈盛芳(浦口河泉人)去萍乡安源煤矿,最终陈盛芳成为一位忧国忧民的布衣善士。
回说康文之交。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流亡海外四十余国,到处发表“惟我皇上圣明,乃能救中国”“废除封建专制,建立君主立宪”等为主题的演讲,博得了许多华侨的支持和拥戴。时机成熟后,康有为联合他人在加拿大创办保皇会(后改维新会),在西欧多国建立分会,规定入会者每年需缴费两元。数以百万计的会员会费,让他过上了极其舒适甚至奢靡的生活。有资料显示,他曾在瑞典买下一座岛,在多国拥有房产,娶妻妾六房,计十二个子女。
辛亥革命胜利后,康有为回国,头顶“南海圣人”的帽子,周旋于全国各级政要和各省军阀中,经常受邀演讲。“火车专列坐,迎宾管乐迎。演讲含热泪,恭维满堂红。”这首坊间盛传的小诗,写尽了他在国内比在海外更优渥的待遇。
1925年9月,新修的渌江桥即将通车,醴陵桥董会一干耆老,正在为请谁题写桥名以壮声势而犯难,适逢省长署秘书傅熊湘回醴公干,透露康有为近日即将来湘考察和演讲。桥董会闻讯喜不自禁,虽说“康圣人”的拥趸铁杆文俊铎已于几年前过世,但其义子、大桥工程总理陈盛芳,仍可以亡友后人的名义,跟“圣人”攀上关系。于是,傅熊湘带着陈盛芳一行,在长沙火车站的月台上“拦”下了康大先生。看在老友文俊铎后人的面子上,亦有可能赞赏布衣善士之胸怀,康有为欣然题下渌江桥桥名,顺便捐银洋三千为贺……
盛事已往,芳声长留,时光过去已近百年。文俊铎、傅熊湘、陈盛芳等在桑梓所留下的一切,将永远存留在醴陵人民的心中。至于“康圣人”留下的墨宝,以及他对中华民族的民主启蒙贡献,那就留待后人,慢慢评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