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洁萍
隔壁杨伯伯和杨伯母去年先后病逝,房子空在那儿,半年不到,门上的锁也陈旧了,大门的铝栏杆也开始斑驳了,半新的房子一下子成了老房子,看上去萧条冷清。人去屋空,这些年路过他家门口那种欣欣然的茂盛,就这么衰落了。
(一)
两老在的时候,我每次路过杨伯伯家门口,都会停下脚步和他们打招呼,聊几句家常,看看他家门前的花草树木,前院虽不大,但是收拾得很齐整。夜来香长得高大茂盛,夏、秋两个季节遇上我回去很晚的时候,很远就能闻到花散发出的香气。杨伯伯家门前还有两棵柚子树,不大,但是每年会结好多柚子。柚子熟了,杨伯母每年都会摘几个给我。他家的紫罗兰和牵牛花也开得热闹,门前还辟了一畦土种菜,菜地的面积不大,但打理得很齐整。
我不知道两老有几个儿女,我从不过问,他们也从不说。这些年,我从未看到过两老的孩子回家,哪怕他们病重时也不见儿女的身影。后来,我陆续听邻居闲说,两老跟儿女有些过节。但我想:不管有什么过节,怎能在父母病重生死时也如此绝情呢?
去年,杨伯母先走,他们三个孩子,回来了两个。那时我才知道两老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不到两个月,杨伯伯也跟着走了。这次,三个孩子都回来了,听说,是因为要分财产。不久,他家的房子就落锁了,之后从未见开过。
世间大多的人和事其实都会被遗忘,杨伯伯和杨伯母亦如此。人去屋空,之后,邻居们也再未有人提过他们。
(二)
冬去春来,土地苏醒,万物伸腰,世界又开始缤纷绚烂起来。而杨伯伯家的花草树木似乎忘了季节,它们沉睡不醒。
春意浓,应该是柚子花开得最热烈之时。以往,只要转入我家巷子口,很远就能闻到空气中的柚子花香。而今年的小巷有些寂寞,杨伯伯家门口的两棵柚子树有一棵无缘无故死掉了,另一棵柚子树也死了一半,只有一半开着花,我从不知道一棵树竟然可以这样活着。
除了柚子树,门前的牵牛花也不见了,紫罗兰无精打采,夜来香原本繁茂的枝丫也干着。没有人打理和照料,花儿们好像也忘记了季节。谁说花草无情?故人离去,花草从此无春。
柚子花谢后,柚子树上零星结了几个柚子。夏盛了,柚子越长越大,从高高的树上垂下来,风吹过的时候,跟着风摇摆,我路过时,总有些怅然。那么短的时间里,杨伯伯家的院子怎么就破了、旧了?
(三)
朋友晓容有天买了远行的车票,出门时发现,喝了十几年茶水的杯子似乎有个裂痕。她很奇怪,怎么自己一直没发现这个问题,于是又返回屋里,把杯子拿起来仔细看,是划痕,并非裂痕。她便拿出条毛巾细细擦,这么一擦,把时间忘了,耽误了上车的时间,只能改第二天的车了。
第二天,她搭车的时候才听说,昨天的那趟车在高速上被追了尾,虽然乘客们没有什么伤亡,但也够让人心惊的。晓容很神秘地对我说:“万物之中,也有长久陪伴你而你却不曾知道的情谊在那里,在你懵懂的时候,它会回应你,报答你,让你感受到尘世的惊喜和温暖。”
是啊,世界还是温暖的。虽然,一切终将成过往,但于我们而言,每一次过往,又何尝不是迎接下一个新的季节?我们终将忘记所有,而世人,也终将把我们遗忘。但我们的一呼一吸,一个眼神一个触摸,还有那些陪伴我们的一些事、一些物,以及那些日复一日的平常,哪怕是我们为了打发时光而照顾的那些花草树木、茶杯陶器,也终究会留下痕迹,刻下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