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叙事（组章）

一座注定要来七次的山

我把七枚石子，分别藏在老君山五母金殿、老君庙、亮宝台和玉皇顶上，藏在长江黄河分水岭的标志旁，藏在通往十里画屏的山道间，藏在伏牛山最高峰马鬃岭上……

老君山，是一座注定要来七次的山——陪同我上山的朋友这样讲。见我困惑，朋友娓娓道来——

一次必须是为道而来。位于豫西洛阳栾川的老君山，乃八百里伏牛之巅，老子李耳归隐之所，故为“道源”。尊道，明道，悟道，证道，归道，得道……众妙之门，为众生洞开。

一次必须是来探春。欲要饱览春天最浓的颜色，莫过于来老君山了。在微风轻拂下，漫山遍野的山花睁开了眼睛，一朵、两朵、三朵，一片、两片、三片……人们在探春的同时，方可尽享“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玄妙之境。面对奇峰披绿、山峦吐翠、绿树逶迤，草木葳蕤……所有的困惑、萎靡和烦恼，都会荡然无存。春天的老君山，带给我们的一定是蓬勃的激情和无限的遐思。

一次必须是来访秋。秋天的老君山是一年当中色彩最浓烈、最丰富、最浪漫的季节。深秋你来老君山，一定要放慢脚步，亲临其境，醉心感受老君山十里画屏的缤纷、斑斓和绚丽多姿。你还可以静下心来，醉卧在金顶旁看秋天的日落和晚霞，让淡淡的秋风拂面，让满腹的心事在雁鸣中释然。不容错过的还有玉皇顶上璀璨的金殿，和四周汪洋恣肆的浓郁秋色，一定要一睹为快。

一次必须是来淋雨。下雨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爬一次老君山。今天你就非常幸运，第一次来老君山就遇上了秋雨纷纷。老君山的雨叫洗山雨。老君山的水叫洗心水。洗山雨把老君山洗得至纯至净，洗心水把来老君山的人洗得洁白无瑕。此时，人们可以在山水之间尽情感受“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曼妙。

一次必须是来踏雪。雪，是老君山的一道至纯至美的风景。银装素裹的老君山，玉洁冰清，婆娑起舞，浪漫纯美。金顶高耸，不见苍凉，却在高寒处散发着温馨的银光。此刻踏雪，格外销魂。快来和心上人一同前来踏雪吧！纯粹的雪景，最配纯粹的爱情。在老君山踏雪，不但可以寻道，还可以寻找温暖的爱情。在海拔2217米的金顶，大声呼喊一声爱吧！白雪皑皑的群山，一定会奉还你一声爱的回声。

一次必须来看云海。站在老君山之巅，仰望波起浪涌的云海，如临于大海之滨，令人心旷神怡，心潮澎湃。老君山云海，春夏秋冬各异，云层高低各异，一天之中不同时段也是各呈异彩。尤其日出日落时，老君山云海五彩斑斓，汹涌澎湃，蔚为壮观。快来吧，快来看这里饱览梦幻般的云卷云舒！

一次必须来披星光和月色。老君山的夜晚璀璨梦幻，缤纷的路灯在崎岖的山路上闪闪烁烁。“远赴人间惊鸿宴，一睹人间盛世颜”。幽蓝色夜幕下的金顶道观群，富丽堂皇，光芒四射，金碧辉煌，弥漫着一片朦胧和梦幻色彩，气势比白天更为壮观、恢宏。来吧，快来夜爬老君山，让点点萤火，让满天月色和星光，陪伴我们感受老君山之夜的别样精彩。

只有七来老君山，才能七次领略和欣赏老君山的多姿多彩和无穷魅力。欣闻朋友言，我决意要来老君山七次。每次来老君山，我相信我都会找到不同的感觉。每次来老君山，我都要寻觅我藏在老君山的一块石头。七块石头一定会被道被德浸润。七块石头也一定会认出我的。

洗山雨

来爬老君山。适逢一场洗山雨。

浩荡的洗礼，圣洁的仪式。老君山在挺拔中尽情沐浴。

人往高处走。向上，向上，在洗山雨中爬老君山，别有一番风味，极具挑战性和诱惑力。“雨，就是天之善言。五千滴的雨水在老君山上重新书写五千言的道德经”（纳兰语）。雨是苍天赠予老君山的一个偌大的天然花洒——纷纷扬扬、挥挥洒洒，终于把老君山洗成一座晶莹的福之山，洗成了一座剔透的道之山，洗成一座活灵活现的德之山。雨水混杂着汗水，我朝大山的最高处奋力爬着，越爬越高，自我感觉自己越爬越兴奋，越爬越有福，越爬越知道，越爬越有德。气喘吁吁，步履维艰，我终于爬上了洗礼中的长江黄河分水岭，爬上了沐浴中的伏牛山最高端，爬上了涤荡中金碧辉煌的金玉皇顶。雾雨濛濛，远山近水若隐若现，如梦如幻，感觉自己宛若来到人间仙境。站在山的最高端，我豪气冲天，对着头上的雨、脚下的水，对着雨水中的重峦叠嶂，连声高喊：上善若水——上善若水——上善若水——。山高人为峰。山高，我比山更高。

水往低处流。老君山的雨最具智慧，它至柔，至刚，至强，至弱。它一边羽化为水，洗山，洗人心，滋润万物；一边悄然往山下往最低处流淌。金顶的水，天柱峰的水，马鬃岭的水，十里画廊的水，烟雾蒸腾，飞流直下，变幻成为大大小小的瀑布群。向低处，向低处，低处有最美的风景，更有无尽的遐想。我弯着腰往山上攀爬的时候，总爱回头俯视身后最低处的万丈深渊。高低相倚，低处的风景比高处更美。滴水终究熬至成珠。低处流淌是水的本能，低调行事是人的智慧。老君山的草可以长得高过老君山。我却想成为山谷溪流旁的一株不死草，在老君山的山脚下葳蕤。

老君山在雨水的洗礼中，苍翠挺拔，巍然屹立。我向上爬着，雨不停地下着，水往低处流着。一场洗山雨，终于圆了我雨中登山的梦。洗山雨，把老君山洗成了一部晶莹的《道德经》；洗山雨，把我洗成了一滴剔透的道德之水。

空

终于登顶。

终于无限接近。接近了金碧辉煌的五母金殿，接近了气势恢宏的亮宝台，接近了巍峨耸立的玉皇顶。抬头望天空，天空是空的；低头看深渊，深渊更空。

山竹是空的，山岚是空的，钟楼的钟声是空的，鼓楼的鼓声是空的，道观是空的，道观殿外飞檐上叮当作响的风铃声是空的。远山是空的，近水是空的，山上山下是空的，山里山外是空的——这是座空山啊！苍穹之下，雨雾之间，老君山早已幻化成烟。

我说只有眼前的石块是实的。有人抬脚将它踢飞，石头转眼已经成空。

我说只有我的肉体是实的。有人说“人生不过三万来天，借副皮囊而已，终是空空”。

群山叠嶂尽在虚实之间。实为大道、大有；虚为无形、大无。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实最终将幻化为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时的空，呈现出来的是最为美妙的无为之境。有人说：万物皆空，唯心所致；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我是一个有心之人，老君山是一座有心之山。一切终将释然，一切终将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