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贵
六岁那年中秋节清晨,别人家都忙着杀鸡宰鹅过节。而我和父亲正挑着沉重的木炭,向着山下的集市走去。
今天是镇上赶集日,昨夜父母商量天明挑些木炭集市上售卖,兴许能买个好价钱,那样的话老三(我)学费也有着落了,还能给孩子们买上一两斤月饼。说到这母亲伤心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日子过得紧吧,中秋节都没有买过月饼……”
尽管父母说话声音很小,而且尽力背着我——当时哥姐在镇上念书需住校,故平日里家中小孩就我一个人——说起我的学费,我心中隐隐作痛,那年秋天我正式入学了,可是因为上头有哥姐也在读书,一下子负担三人学费,父母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故而在交齐了他俩的学费之后,我只是象征性地交了极少一部分,按照当时学校一贯做法,学费没有交齐不给发书,开学已有好几周,我都是共着同桌的课本上课。
天刚放亮,父亲就要动身了,我也吵着要去。父亲无奈地说道:“让你同去也好,多少能挑些木炭卖……”
集市上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我们也找了个地,卸下肩上木炭,父亲也当街吆喝起生意。可那天绝大多数赶集的人是冲着鸡鸭鱼肉和月饼摊位去的,我们的木炭鲜有人问津,即便偶尔有人驻足,要么嫌价格贵,要么说木炭质量不好,直至日过晌午都没开张。赶集的人陆续散去,就连街边摊位也撤了好多。父亲很是难过:“这么好的柏木炭,火力旺烟雾少,燃烧时间久,咋就没人要呢……”
正当父亲准备收摊时,来了位戴着黑框眼镜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显然他在旁边观察好久了。通过与父亲聊天得知,他是冶炼厂采购处负责人,愿意收购我们全部的木炭,但有两个条件:一是要我们将木炭挑到三四公里开外的工厂仓库里,二是每斤木炭便宜一毛钱,但必须按照我们的报价开具发票——这样一来他吃的回扣差不多等于我们的木炭钱了!父亲脸色铁青,喉头在颤抖:“我们不卖了!”“不卖了——你挑回去啊?”那人狡黠地笑道,“中秋节也该买些东西过节呀?”
于是,我和父亲咬牙将木炭挑到他那里,他将一卷零钱递给父亲:“拿去给孩子买些月饼吃。”
父亲带着我去了镇上供销社买了两斤月饼和一些学习用品,回家路上,父亲拿出一个月饼递到我面前:“中午都没吃饭,饿了吧。”我第一次看清了月饼的样子:那是掌般大的圆饼,白色饼面上撒满了黑色的芝麻。一口咬下去,唇齿间传来阵阵芝麻和花生仁的香味,还有冰糖甜甜的味道。于是我掰下一块递给父亲:“爸,您也吃,月饼很香很甜。”
父亲一脸幸福地接过,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眼角挂着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