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株洲“厂三代”

彦 雨

（一）

土耳其，安卡拉，地铁站台人来人往。

他像往常一样驻站服务。

地铁来来回回，乘客熙熙攘攘。细心的他发现，一位土耳其老太太驻足月台有一段时间了，但没有上任何一辆车。他有些担心，径直上前用流利的土语询问：“您好，我看您一直没有上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在等红色腰带的那种地铁！”老太太答道，“平时我坐飞机、坐船、坐汽车都会晕，坐那个车不晕。光线好、视野好，座椅也舒适……”

一阵感动涌上心头。他一脸骄傲地说：“谢谢您，那是我们中国中车造的。”

（二）

他叫宫毅，是中车株机公司的“厂三代”。刚进公司那会儿，他铆着一股劲儿，主动申请到城轨事业部当售后员工，想证明给家人看，厂三代，没掉队。

2011年，宫毅第一次出国，到土耳其当轻轨车“保育员”。从北京飞伊斯坦布尔，再转机伊兹密尔，跨越一万五千里，“门对门”超过30个小时。

因为对异国他乡充满未知，宫毅连碗和筷子都带上了，剁辣椒、酸豆角塞满了28寸的行李箱。

不久，首列车运抵伊兹密尔海港。那天，宫毅身披工装如战甲，迎风伫立在港口，为新来的列车“伙伴”接风洗尘，心中涌上一个强烈而朴实的信念：一定用心守护这个“伙伴”，服务好土耳其市场。

语言和文字成了宫毅的第一关。第一次下馆子，菜单看不懂，只能英语和手语艰难沟通；售后服务时，更是连蒙带猜，好几次闹了笑话。这可不行，宫毅下决心要啃下土语这块硬骨头。

这天入夜已深，宫毅看完书正准备洗漱休息。突然，电话响起。段方紧急通报车辆故障，亟待救援。平时还好，可这一天正逢土国新年（相当于中国除夕），资源调配受限，段方只给出两个小时的处理时间。

宫毅和队长立即换上工作服，背上电脑和维修设备就出了门。路上空无一人，两人在漆黑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前行。

刚进段，看到“伙伴”趴窝，宫毅一阵心疼，一言不发就钻地沟、爬车顶，咬着手电筒艰难摸索。零下二十几摄氏度，为了检修更敏感，他一度脱下防护手套。“赶紧戴上手套。”队长一边配合一边呵斥，宫毅却只用嘴里的手电筒点头示意。

“接线盒里全是水。队长，最近没有下雨，水从何处而来？”

“从车上通下来三根电缆与线盒相连，我推测水是从那里进入的。”队长边说边找，果然，一下子就找到漏水原因。

解决完问题，队长给段方去了电话。电话那头，宫毅隐约听到了“厉害”“真棒”的字眼。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宫毅越发佩服队长，也越发想做出成绩。

宫毅努力涉猎更专业的书，不懂就查字典。几年下来，一本土语字典竟然被翻烂了。他的土语水平越来越好、业务越发精进熟练，他不仅能用土语跟客户授课交流，还收了30多名洋徒弟。

考虑到驻外时间和家庭，公司有意调宫毅回国，但接二连三的市场订单，新车接踵而至，宫毅谢绝了领导的关照，安慰视频那头的妻子：“咱说啥也得给厂一代长长脸不是？”

（三）

2020年，伊斯坦布尔地铁项目10列新车陆续抵达土耳其，因为车辆段尚未竣工，一年半的时间，宫毅和同事们都只能在阴暗的隧道里工作。

见不到阳光，身边只有飞舞的粉尘、四溅的焊花和隆隆的噪音。但他心中信念坚定：一定让这些新“伙伴”奔驰在灿烂的阳光下，绽放出最美的郁金香。

功夫不负有心人，线路终于要开通了！

日期定在中国农历大年初一，总统将亲临现场剪彩……宫毅觉得这是自己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显示屏正常、信号灯正常、对讲系统正常……”宫毅和同事们仔细检查完，已是凌晨1点。

顶着寒风回到住处，儿子正打来视频电话，家人们正整齐地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他微笑着打招呼，掐断视频后，眼睛却不觉湿润了。年老的父母、辛劳的妻子、懂事的儿子。这些年，宫毅自认为亏欠家人太多。

想起上次回家，儿子把中秋月饼“存”在冰箱半年。宫毅瞄到保质期，已过期3个月，却还是笑着吃掉了。“我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宫毅心想，“可我代表着中国，代表着中车，代表着我们的国际化事业。”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那晚，宫毅怀着思念和歉意入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他就来到了现场准备。看着心爱的列车“伙伴”平稳运行，还被总统点赞是“土耳其最快的地铁列车”，宫毅感觉心头一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正准备离开，一句洪亮的“Nasilsin”应声入耳。宫毅突然看到总统微笑着向自己招手，竟是邀请自己合影。

正了正身上的中车工装，宫毅自信又大方地走向前……

热闹散去，宫毅又像往常一样继续工作。今天他要早点下班，去土耳其邻居家里参加聚会。

敲门进去，宫毅发现邻居正在包饺子，还做了自己教的中国菜。年味在烟火气息中弥漫开来，大家一起有说有笑，亲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