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 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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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田瑛

    中元节前一天很凉爽,因为母亲生日,我们于神农公园一家饭店就餐。

    饭前,我们陪她湖边漫步,忽远忽近的香火味,勾起我对已故亲人的怀念,我牵母亲的手更加拽紧母亲。

    (一)

    生死是呼吸之间的事。

    除夕晚上九点,婆婆去世,我们从康复中心将她送至平山塘星桥村。

    婆婆从医院出来,正值2023年辞旧迎新时刻,起伏连绵的鞭炮声不断为我们开路,我的思绪如车轮,在漆黑不平的柏油路上滚动,而我的记忆,也在马不停蹄中奔跑。

    我记起2010年婆婆的第一次住院。那日,老公出差在外,我在医院守夜。

    九点时分,婆婆安详入睡,而我的内心却像窗外的枝条,上下摆动,从未停歇。

    我来回徘徊在病房的窗口,始终难以入眠。

    那时广场上依然车来车往,医院的人依然川流不息。什么送饭的、探病的匆匆来去。我突然想起糖尿病晚期住在中医院的父亲,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浮肿,胸闷时喘息困难,他的脚也开始溃烂,曾经胖胖的他已经骨瘦如柴。

    收拢思绪,婆婆还在安睡,但清瘦的她显然不如从前健硕。

    那些时日,我的内心一直呈佝偻状。

    天亮时婆婆醒来。她用有些呆滞得目光望向我。

    她说:“你‘爹爹’(公公)还有五天来株洲,因为你快生日了。”我的心突然软得跟棉花似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许多语言如鲠在喉。

    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手来来回回抚摩婆婆被针扎得发紫的手背。

    往事不堪回首。说起我的婆婆,在村子里是口碑极好的一个人,我和她相处几十年,留下许多感人的故事。

    记得一个夏天,我去探望她,正值空心菜花开的季节。满园子的空心菜,柳长的叶子,绿色压着绿色。花开也茂盛,和牵牛花类似,颜色有纯白和乳白,令我想起村姑的模样。

    婆婆知我喜欢亲近自然,便邀我一起去摘菜。她一边摘菜,一边夸着公公的手艺,还不停给我说一些关于种植空心菜的知识。那一刻,我一边恭身泥土,闻着的芬芳,像从空心菜的花梗传来,又似乎是从它的根部传来,但面对如此的茂盛,我依然想到衰败,落起泪来。

    生命何尝不是如此呢?再好的东西都有枯萎的时候。

    是啊,时间像飞轮,十年,一晃而过。

    后来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婆婆留下许多感人且啼笑皆非的事来。而今,她以满脸的安详姿势离开我们快九个月了。

    (二)

    父亲还是离开了我们。

    2011年清明的时候,父亲还在,桃花依然很红,梨花依然很白,不知名的花尽情绽放。

    我带着伯伯,公婆去医院探望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探望父亲。

    4月18日我在单位审核现场,母亲来电告知父亲快不行了。我飞奔去医院。抵达医院时,我的速度驱散了医院的消毒水味,我灰白的脸,如同医院灰白的墙壁:冰冷,苍白,毫无表情。

    我三步并作两步奔向父亲的病房。

    哦,病房如此拥堵: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忙活,母亲、大姐、二姨、表姐、大姑儿子……

    父亲正在输氧。一根管子插入他的鼻孔,另一根从他的口腔进入,不知深浅的插入他的喉咙,口边的纱布鲜血淋漓。

    我看见胸测仪在靠近父亲床边的桌上波动。我顾不得许多,扒开亲人,冲上去抓住父亲微凉的手。

    “牙几(爸爸),满妹来哒。”那一刻,父亲眉宇的两道平川纹深锁着,形成的沟壑,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岁月的沧桑。

    医生说,父亲救不过来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疼揪住我,仿佛父亲痛苦的面容,那种痛让我极度眩晕与恐惧……

    父亲老去后埋在乡下。那么多年,他一直活在我的心上。浅睡时,我常常梦见自己骑坐父亲背上,那些往昔缺失的快乐,像一只忧伤的鸟,时常光顾我。

    (三)

    是的,逝者已逝,我们唯有珍惜身边的亲人。

    我常常被母亲感动。

    说实话,我多次提笔写母亲,每次都搁笔了结。不是我不想写,而是我觉得,天下语言,用在写母亲上,难免显得清浅。

    母亲在,我感觉特别的幸福。

    每次母亲生日,家里都喜欢安排在神农公园内的这家饭店吃饭。有一回,我们在那里吃完晚饭,夕阳不见了。我们漫步湖边,湖边的夜灯很美,晚风将她染黑的短发吹起,我以为那是幸福在飞。

    父亲走后,我们兄弟姊妹对她尤其珍爱。外地工作的哥常说:“我们就一个妈了,一定要让她幸福。”

    我对老公说:“我就一个妈了,无论她说什么你都要包容。”

    弟弟不喜欢说,他和母亲住一起,弟媳妇说,母亲就喜欢和他们住,她习惯了。

    是的,母亲今年84岁了,她的身体还不错,脑壳清晰,还会玩智能手机。

    母亲喜欢我带她户外走走,也常常和我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记得母亲79岁生日,我写下如此一段,算这篇的收尾吧:满树的桃花开了,像年龄一样开。我手捧着它,献给我的母亲。她的笑容,像一本旧书,打开褶皱似的纹理。我一字一句地读,那么多的美,被认领。如同记忆里的四方桌,盛放着一碗蛋花汤,母亲搅动勺子时,掀开金色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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