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吃饱饭

杨新华

我们姐妹聚餐，说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气氛开始变得沉闷。小妹夫边给大家夹菜边说，吃饱饭，吃饱饭，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吃饱饭。于是，我们哈哈大笑。饭菜很香，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聚餐以快乐收场。

小妹夫初中一毕业就四处打工，做过建筑工、装卸工，还开过大挂车，吃过不少苦，却没有多少收入，每次回家都很难给父母留一些余钱补贴家用，而土里刨金的父母也拿不出可以资助他的任何东西，但每次离家不善言辞的母亲反复叮嘱他“不管遇到什么事，千万记得吃饱饭”的一句话，却给了他无穷的力量，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咬牙坚持。即使兜里只剩下一块钱，他也会在干吃一袋方便面喝下几口白开水后，继续努力前行。

我初高中均住校，每到开学都是我和父母发愁的日子。尽管父母一直在攒钱，却总不够用，而此时可以变成钱的瓜果粮食不是地里长着，就是树上挂着。为了不耽误我的学业，父母只有去借，每回交给我的钱总比我报的数要多出三五块。母亲把钱缝在被子里时，总是不停地唠叨，“出门在外，吃饱饭不想家，这多出的几块钱不要舍不得花，也买点肉菜吃，万一误了饭，就买个烧饼，千万不要饿肚子。”父亲送我到车站的路上，说得更多的也是别从嘴里省钱，肚里不空才有力气学习，甚至在我跨进班车时，还会喊一声“要记得吃饱饭啊”。

儿子十二岁那年遭遇车祸，在省城一家医院重症监护室里那几天，我和先生彻夜难眠，茶饭不思。那时，远在乡下的父母公婆都没有电话。公婆那里还好，小姑在省城上班，村委会也有电话可以借用。他们让小姑给我们捎话，一定要吃饱饭，吃不下也要硬吃，还让小姑熬好粥送过来，要小姑看着我们喝下去再离开。而父母就不同了，他们听到了儿子受伤的消息，却不知道我们去了那里，更不知道儿子情况如何，走了周围好几个村庄都没问到一部可以借打的电话，就天天守在班车停靠站。班车离开时想看看有没有去县城的老乡，好托他们到我的单位问问情况，班车回来时想看看有没有正好有带着手机的乘客，好借他们的手机用用，一连几天终于等到邻村一个做生意回来探亲的年轻人。电话接通时，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闺女啊，你可不要倒下了，天塌下来也要记得吃饱饭！”也就是接到父亲电话后，我和着泪水嚼下了先生递过来的第一块蛋糕。

前几天，我去探望住在妹妹家的父亲，却因一些小事见解不合，与父亲发生了激烈争执。父亲火冒三丈，摔了饭碗，赌气把自己关在屋里，坚称不想见我，也再不用我管他，直到我开车离开都未能缓解。本想到家安顿好行囊后，就给父亲打电话道歉解释，不想我刚进门，父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闺女，爹不该发火，爹知道你家庭和工作压力都大，你不要着急，千万记得吃饱饭睡好觉，不要熬夜啊！”我泪流满面，酝酿了一路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心里塞满了深深的自责。

“千万记得吃饱饭”多么普通，却又是多么浓厚。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比饭更重要的营养，也肯定没有比父母更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