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启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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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明腾

    当二哥已上学,享受着凤塔小学那高大桂花树散发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清香时,我还在花木楼那窄幽的小巷,和小伙伴们玩着悲壮的“埋人”游戏:晓华傲娇地敲响他那牛皮小鼓,我、德威、胜仔和张勇等六七个同岁的玩伴,各自从家里偷拿来锅盖之类的家什,屁颠屁颠地跟着,走街串巷、敲敲打打、浩浩荡荡。

    玩乐的队伍来到那高高的楠木树下,来到了一扇小小窗户边,差不多就玩累了,就会进得屋去,围住主人庆其爷爷,听他讲故事。庆其爷爷(其实是伯伯,儿时称爷爷)是花木楼张家庞大家族中少有的读过私塾的老先生之一,除了满口之乎者也,还有讲不完的《聊斋》《水浒》和《西游记》。更有味的是他满脑的无穷无尽的谜语,例如“对面路边一只磨,皇帝老子不敢坐。”——谜底就是路边那砣巨大的新鲜牛粪。还有“对面屋里一口井,虾米鱼几一大片(乡音念piang,四声)”,谜底我就不说了,70年代的人自然秒懂。

    庆其爷爷的故事实在是听着入迷,谜语实在是启人想象,引人入胜!伴我度过许多快乐的童年时光,也引发我对文字的特别兴趣。

    之后,就到了那株高大桂花树的势力范围。第一天去报名,我很怯场,望着老师办公室,就是不敢上前去,直到父亲将我领到一位周身母仪之气的女老师面前。

    女老师笑容可掬、和蔼可亲,一下子就化掉了我所有的胆怯,她就是我的启蒙班主任老师陈礼英。陈老师皮肤白皙,声音甜美,她把“a、o、e、i、u、ü”教得就像“东方红,太阳升”那样朗朗上口,深入人心。因为铅笔字写得端正饱满,每次举手回答问题,也是积极响亮,我很快就当上了班长,成了陈老师的得意门生。那个年代,做老师的得意生有很多烦恼,例如琼姑娘等就很看不惯,喜欢组队远远地对我唱“民谣”:“得意生,洋意生,想里老师个大衣穿”。但唱归唱,后面二三年级用钢笔时,她却总是舍近求远,跨过横亘于我们中间的几个小组,到我这来借蓝墨水,而且往往因为笔尖对着笔尖,这蓝墨水到底是借了两滴还是三滴,总要争论很久,才有定论。

    凤塔小学的校长,是一身精瘦的谭望哲老师,一双浓眉之下,那炯炯有神的双眼,自带摄人魂魄的威严。谭老师家就在小学旁边,很近,我们甚至上课时都能听到他在家训斥自己孩子的声音。

    小学放学时,是按生产队的学生为单位列队有序离校,在学校大门口的晒谷坪里,温水、桐源等最远的学生站第一排,最近的村里就站最后一排。列好队后,值班老师站在屋檐下的滴水台阶上训话,总结一天情况。训完话后,再依次离校。印象深刻的是,谭老师讲话往往出口成章,叫人过耳不忘。例如那个下雪天的周末,他说:“同学们啊!今日星期六,大雪纷纷落,桥上过不得,双手爬得过!”提醒温水、桐源、库前那边的学生,过河的木桥上结冰了,桥面很滑,要放低重心,手脚并用爬过去。他这首打油诗张口就来,学生们嬉笑学舌了好久,自然也达到了提醒安全过桥的目的。

    当年的小学,老师基本上都是本大队的民办教师,除了在学校上课,都要兼顾家中农活,而且大多数还是家里的主劳力,老师们只好每天家里学校来回跑。张明长老师教我时,应该就是处于这一阶段。他和我一个生产队的,所以上放学的路上经常会看到他的身影。那时,我已读小学高年级了。明长老师身材微胖,平易近人,终日笑容可掬,他上起课来往往天马行空,离题万里。记得有一次,他忽然来了兴致,竟然教起了对联,而且上联就是那著名的,倒念顺念都一样的上联:“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虽然我们乡村的小学生无人能对出下联,却大大激发了我们对语文的兴趣。时光虽已过四十多年,我却依然清楚地记得,张老师当时对出的下联是:“北京阴翳林翳阴京北”。

    后来,张老师又和我们玩起歇后语来,什么“猪八戒吃西瓜——倒打一耙”“草帽子冒边——顶好!”“袜子冒底——上好!”等等,非常接地气,而且形象易懂,叫人一学不忘。

    现在回想,我对文科有特别的偏好,对文字有特别的兴趣,大约就是起源于凤岭脚下,起源于凤塔小学,起源于我儿时的启蒙老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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