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不老的红地标

茶陵县工农兵政府旧址俯瞰图

聂鑫森

因远古的炎帝神农氏，“崩葬于茶乡之尾”，得名而镶嵌于史册的湘东茶陵，与省会长沙遥遥相望，和圣地井冈山紧紧相依。

茶陵，茶陵，洣水畔我听过船工号子，云阳山我浴过晓雾夕岚，穿行过飘着稻米香、茶叶香的集市，走访过堆满生姜、大蒜、白芷的农家小院，数点过古城墙、古书院、古州衙，触摸过老苏区的牌匾、梭标和土炮。这是块文化的厚土，从唐至清，诞生过一百二十七名进士，此中有闻名遐迩的四大学士、两状元；创立过以李东阳为首的“茶陵诗派”。这是个红色的摇篮，在井冈山血与火的严酷斗争中，有三万余人慷慨捐躯，有二十五名中将、少将迈入开国将领的行列！

癸卯夏，我再次谒访茶陵。

我走进了城东的古州衙。它始建于宋代中叶，曾在原址上几毁几立，最后一次重修是2005年。过照壁，依次是头门、仪门、戒石牌、大堂、二堂、三堂、廨舍、内宅，赫赫五进院落，两厢房舍俨然相对。青瓦白墙，圆柱方檩，斗拱飞红，画栋溢彩，呈现出徽派风格的端庄、秀雅。

我站在位于大堂甬道中央的石牌坊前，石质古旧，经历多少岁月的风霜雨雪。横额的正面和背后，分别刻写着“公生明”和“清慎勤”的端方大字。这不过是朝朝代代为政者的美好理念，黎民百姓万般无奈的祈愿。衙斋听雨，尽是民间疾苦之声；醒木惊堂，难断穷乡冤屈之恨。

当井冈山的星星之火播向茶陵，这里便呼啦啦燃起冲天烈焰。它“军重控扼”湘赣交通要津，成为井冈山西边的门户和屏障，始终崛立在毛泽东的视域之中。他亲发命令，于1927年的十月和十一月两克此城，并在古州衙成立中国第一个县级红色政权——茶陵县工农兵政府。二十多天后，当毛泽东得知第一团团长陈皓等人欲叛变投敌，他便率部从宁冈茅坪启程，途经茶陵坑口墟、洣江中瑶村，赶到湖口，果断地处决了叛徒，平息了革命初期的一次重大危机。

我不知道毛泽东是否莅临过这座古州衙，但在当时，他的声音却在这里回响。他对茶陵这块热土的珍视，对茶陵人的赞颂和期望，可说是旷日持久。以至三十八年后他重访井冈山，于1965年5月21日途经茶陵，并在此留宿一夜。这是毛泽东在建国后唯一的一次在县城小住，可想而知茶陵在他人生的履历中，有着何其深刻的印象！

揖别古州衙，我又走向林木蓊郁的县委大院。一栋老式的两层红砖小楼凸现在眼前。这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县委常委办公楼。当年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临时放进了宽大的木床，摆上两把旧藤椅和一个老式写字台，便成了毛泽东的卧室。直到今天，一切如故，简洁、朴素得令人难以想象。

那个夜晚，毛泽东让人借来一套古香古色的《茶陵县志》，兴致勃勃地阅读。屋里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三点多钟。我猜测当年在井冈山的血火岁月，酷好文史的他，是应该读过这套书的，当他七十二岁时重温旧籍，定然充满了对往事的追思，激扬起一怀澎湃的诗情。他在此行中所写的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中，“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的万千感慨，“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壮心不已，曾让无数人浮想联翩。

第二天上午，毛泽东得知县里领导同志渴待谒见他的心情后，欣然应允，并在洒满温煦阳光的红楼前，与大家合影留念。尔后，在掌声和笑声中，车队驰向井冈山……

一年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时我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在株洲的一家工厂当工人，曾与一群青年伙伴去谒访井冈山，途经茶陵，曾走进这个县委大院，红楼外到处是火红的语录牌和大幅的标语。

几十年过去了，大院还在，红楼还在，一代伟人毛泽东却早已离开了我们。而铁血铸就的江山，不断鎔入改革开放的贵重合金，更加晶光耀眼了。

走出红楼，门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是当年的幼树长粗长高？还是伟人离别后众手新栽？历史的年轮自有清晰记载。一场场冬雨，一度度春风……

茶陵啊，你的古州衙、旧红楼，怎不令叩访者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