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和称谓有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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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邹彬

    表弟回国休假,邀请亲人们小聚,于是,平日分散在不同城市、忙于工作和生活的家人们又热热闹闹地聚在了一起。

    面对一屋子的长辈,儿子有点应接不暇,私下里悄悄地对我说,妈妈,这么多人,你怎么搞得清谁是谁啊?

    哈哈,这问题有点意思。

    和千千万万个中国普通家庭一样,我们这个大家庭也经历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生育潮。外婆膝下有4女2男,我妈妈是长女,生育了我们姐妹三个,我的姨妈、舅舅们也分别生育了一到两个孩子,共同组成了一个社会关系有点复杂、称谓较多的大家庭。

    虽然人口有点多,但这个大家庭一直十分和谐有爱。记得外公在世的年头,家人们都紧紧团结在外公外婆身边,逢年过节必定团聚在一起。尤其过年时,外公外婆家不大的房子里总是人来人往,亲戚们也常一帮一帮地来串门。从大年三十到初七,每顿饭都至少要摆上两桌,家中的男性一般在客厅主桌用餐,女儿、儿媳加上我们这帮小屁孩则挤在里屋的次桌。椅子常常不够,我们小孩子就站着吃。家中有很多烹饪高手,做的菜非常好吃,加上那年头,家人大多正处于年富力强,或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经常是菜刚上桌,就被一抢而空,有一次,姨父做了一脸盆很好吃的汤圆,竟然秒光,现在回味,仍觉得那是迄今吃过最好吃的汤圆。除了姨父的手艺确实好之外,人多抢食啥都好吃,应该也是个重要的原因。

    对于在这样一个从小被七大姑八大姨包围,与一群表弟表妹们厮混打闹的环境中长大的我来说,就算闭上眼睛,我也能分出他们谁是谁。

    只不过到了我们这一代,因为遇上计划生育政策,所以我和姐姐都只生了一个孩子。三个表弟虽然赶上了国家鼓励生育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付诸行动。一个年过三十,仍未婚配,虽已有别人眼中的好工作,但还在焦虑未来的发展。一个年届四十,虽已成婚,却因为忙事业尚未生育。还有一个表弟虽然已育有一子,但工作家庭难两全,自己在上海某上市公司做高管,媳妇则带娃在家乡生活,一家三口过着双城生活,表弟虽有心再添一娃,媳妇却死活不愿,理由是再生一个,至少老十岁。

    就这样,我的孩子既没有了自己的亲兄弟姊妹,也少了很多表(堂)兄弟姐妹,很多我们这代人非常熟悉的称谓,对他而言,变得很陌生,所以也很难体会到我们曾经经历的那亲戚满堂的热闹。

    唉,想想,这真是一代人的悲哀。

    曾经的计划生育政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现在在各地鼓励生育的政策下的我们的低生育率却是让人捉急和担忧。

    统计显示,2023年,我国的出生人口呈断崖式下跌,出生率仅为每千人6.2人。从我家几个表兄弟身上,原因可见一斑。一是卷到极致的房价、教育、职场竞争等工作和生活的压力,让生娃成了年轻人生命难以承受之重。二是作为生育主力军的他们自己,大多是独生子女的一代人,长期唯我独尊的成长环境,让他们很难愿意为别人做出牺牲。三是伴随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职场的激烈竞争和职业发展考量,也导致了可能的妈妈们推迟甚至放弃生育。

    婚姻观念已然发生巨大变化,家庭责任正被重新定义。就连尚未成年的儿子都说,动物都有趋利避害、保护自己的本能,何况人类。我们生活的社会正面临低生育率和老龄化的双重严重挑战。

    如此这般下去,今后,更多的称谓,终将日渐消失。

    二十年前,我曾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在当地遇上的出租车司机,全是花甲老人,让我很是诧异,因为那时的中国,出租车司机清一色全是年轻人。但如今,在国内我也遇到了年长的网约车司机,他们说退休后太闲,身体尚好,所以开开网约车,既能挣点钱,也能打发时间。现在想想,这也许就是当年那么多日本老年人当出租车司机的原因吧。

    没想到活着活着,我生活的社会也开始面临同样的老龄化问题。如何破解,既需要政府的不懈努力,也需要我们每个人积极地面对。

    在日趋老龄化的社会里,儿子还能有那么多的姨外婆舅外公、舅舅舅妈叫着,竟成了件幸福而奢侈的事情。

    看着他和舅舅们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我又想起了自己幼时和姐姐妹妹一起,缠着姨妈带着去公园玩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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